穆南枝捧着茶杯取暖,一脸委屈地瞪着鹿知山:“今儿是我的生辰,为了过来瞧一瞧表哥还不引人注目,我特特从午后就接连登门答谢了七八间府邸,这会子终于敢大大方方地来表哥这儿蹭顿晚膳了,表哥竟然都不欢迎了,反倒还要轰我走。”
鹿知山哪有不心疼的,又让宋福去做了几色糕点,一边伸手给穆南枝布菜,一边温声道:“是表哥不好,害得囡囡奔走一日。”
“哼。”穆南枝扭过头去,不打算接受鹿知山的道歉。
“来,吃茄盒,这是囡囡不是最爱这口吗?”鹿知山赔笑给穆南枝夹了一筷子茄盒。
“哼哼,”穆南枝仍旧嘟着嘴,但是却转过头来,把茄盒给吃得干干净净,嘟囔着油汪汪的一张嘴继续哼哼,“要不是你们府上厨子太能干,我就再不理你了。”
“我竟不知,在囡囡心里我这个表兄竟还不如府上的厨子,”鹿知山哑然失笑,又倒了一杯酒,心情很好问道,“今日你入宫行及笈礼,可还高兴吗?”
“不高兴,天不亮就被吉祥从床上给捞了起来,昏昏沉沉地被他们折腾着梳洗更衣,然后就入了宫,哪知道竟然又梳洗更衣了一遍,太后身边的姑姑伺候着,我连腰都不敢弯一下,就这么绷了一整天,可累死我了,”穆南枝抱怨着,但却又献宝似的将手在鹿知山面前晃了晃,“表哥你看,这是皇后娘娘赐我的手镯,金镶玉的,虽不算多稀罕,但是这上头的金雕却是鸿雁南飞的图案,正应了我的名字。”
“皇后娘娘今儿也去了寿康宫?”鹿知山抿了口酒问。
“皇后娘娘如今还怎么下得了床?是让四皇子给送过来的,四皇子人真好,和和气气的,用午膳的时候我多夹了两筷子子的桂花蜜藕,他就悄默声地把盘子朝我面前挪了挪,”穆南枝想起当时情景,脸颊更红了,“还怪让人难为情的。”
鹿知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少女红彤彤的面颊,心里有点沉,自斟自酌了一杯:“还想吃蜜藕吗?表哥这就让厨房做一点儿?”
穆南枝忙得摇摇头:“不想吃了,蜜藕虽香甜软糯,但是吃两筷子就觉得腻,今天多吃了几筷子,怕是一年半载都不想再吃蜜藕了。”
鹿知山又有点高兴了,给穆南枝盛了一小碗的荷叶羹:“这个最解腻了。”
穆南枝点点头:“等我喝完了牛乳茶才吃。”
鹿知山扬了扬眉笑问:“囡囡上次不是还抱怨说宁郡王府的牛乳茶不好喝吗?”
“表哥怎么这么爱记仇,”穆南枝扁了扁嘴巴,瞪着鹿知山,“这可一点儿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鹿知山乐不可支:“那囡囡以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穆南枝想也不想:“表哥不记仇的时候就是啊。”
鹿知山:“……呵呵。”
穆南枝喝完了一杯子牛乳茶,又端了那碗莲叶羹在手里,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继续跟鹿知山絮絮叨叨着:“表哥你是不知道,这一天可累死我了,起早贪黑不说,还得憋着守规矩,好在及笈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要是年年都来这么一次我可不干。”
鹿知山看着穆南枝窝在圈椅里舒舒服服的模样,真像是只慵懒的小猫,那模样实在太舒服自在,他决定打击打击这小孩儿:“大婚那天可比行及笈礼累十倍不止哦。”
果然小孩儿一下子就变成了被霜打过的茄子,顿时就放开了莲叶羹,愁云惨淡道:“表哥你可快别提什么大婚不大婚的了,我都要给愁死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邓氏今天都不肯给我个好脸子,我觉得我都够小心翼翼了,她也不知到底看我哪里不爽,怎么就那么不喜欢我呢?哎,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怕了,日后嫁入忠远侯府还不知怎么被人嫌弃奚落呢,表哥我真的不想嫁人啊。”
鹿知山瞧着她一脸哭唧唧的表情,心下也不忍了,身后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虾仁:“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们不谈不开心的。”
穆南枝放下碗筷,蔫头耷脑地坐着,盯着空荡荡的茶杯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鹿知山正要宽慰几句,却见小丫头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表哥,我是真不想嫁给小世子。”
鹿知山被她看得心下一滞,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沉声道:“囡囡不想嫁那就不嫁。”
穆南枝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了:“表哥,你别哄我了,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
“不哄你,你且等着,事情必然会有转机。”鹿知山柔声道。
“当真?”穆南枝激动的两眼放光,一把抓住了鹿知山的手,力气很大,攥得鹿知山的手都有点儿疼了,“表哥,你没骗我?”
“不骗你。”
“我就知道,只有表哥对我好……”穆南枝嘴唇微颤,然后蓦地将脸埋进了鹿知山的手里,哽咽不止,“表哥,我好想娘亲,好想山儿。”
鹿知山知道这样的姿势实在不合规矩,但是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他就静静地看着小孩儿贴着他的一双手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我天天都在想他们,大汗妻妾成群,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来看娘亲,有时候却几个月都不来一回,没一点儿定性,娘亲不过只是个右夫人,又是大荔人,日子向来不好过,大帐左夫人嫉恨娘亲诞育龙凤双子,平日总欺负娘亲,娘亲为了我和山儿,这么多年来处处忍不知赔了多少小心委屈,平素连新衣裳都大敢穿,我却在大荔日日穿华服吃珍馐,每每一想起来,就很难过,表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娘亲为了我和山儿,这么多年来处处忍让不知赔了多少小心委屈,平素连新衣裳都大敢穿,我却在大荔日日穿华服吃珍馐,每每一想起来,就很难过,表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皇姑在北狄苦心经营,自是盼着你和王子都能平安度日,如今,你在大荔一切安好,得太后皇上的欢心,北狄人自然也不敢轻视了皇姑和小王子,”鹿知山柔声宽慰,“囡囡,你在大荔平安康健一日,皇姑和王子也在北狄平安一日,囡囡,你是皇姑和小王子的保命符。”
“真的吗?”穆南枝抬起头,满脸泪痕交错,一双大眼睛还挂着豆大的眼泪,那模样实在很是狼狈,她却也顾不上去擦眼泪,就急吼吼拉着鹿知山的袖子一个劲儿地追问,“表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故意挑好听的来哄我?”
“囡囡也说了表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哄骗你这么个小孩儿做什么?”鹿知山笑着,取了帕子给穆南枝拭泪,一边道,“看来囡囡这是憋着今儿又要顺走表哥一方帕子了,哎!”
穆南枝破涕为笑:“表哥,你又打趣我。”
“又哭又笑的也不知羞,”鹿知山一边笑着,一边把帕子塞到穆南枝手里,“自己擦擦,别一会儿肿了眼泡。”
穆南枝接过帕子,低着头仔细擦了擦,又觉得很难为情,就不好意思再抬头,一边缓缓擦着手,一边小声道:“表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北狄看一看娘亲和山儿?我虽时常和他们通信,但是我都忘了娘亲的模样了,也不知道山儿现在长得多高了。”
鹿知山没开口,沉默地喝了一杯酒。
穆南枝自五岁来到大荔,就再没回过北狄,万岁爷之所以给她指了婚事,就更是不打算放她回北狄的,大荔与北狄这些年来交好,边境安宁,大荔和硕公主嫁去北狄,如今北狄公主也要在大荔喜结连理,这是两国都乐见其成的,至于和硕公主和北狄公主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穆南枝也知道回北狄是不可能的事儿,她平素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拦,也就是在鹿知山面前才诉诉苦,等不到鹿知山的回应,她也不恼,仍继续絮絮叨叨着:“山儿上次来信,说是再过两年,他就成年了,大汗已经答允了,到时候就会给他圈地封王,到时候只要大汗首肯,娘亲就能跟着山儿一道外放出京住到封地上去,总算不必继续留在京师日日看大帐左夫人的脸色了。”
鹿知山伸手抚了抚小孩儿的额发:“这是真是好事儿,你在大荔平顺安稳,小王子在北狄圈地封王,你们两个都很好,这就是对皇姑最大的安慰。”
“可是表哥,为什么男人都要娶那么多的女人呢?”穆南枝额头抵着桌沿,叹息着道,“我在北狄只生活过五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女人来找上门来,骂娘亲是狐媚祸水,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