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王妃听闻,怀亲王妃近来身子不适,很是忧心,特地召太医院院首秦律商讨王妃病情,秦大人主张将王妃挪出府静养,王爷王妃已经首肯了,所以今日,属下就是奉命来接王妃出府的,”段飞鸿淡淡道,一边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鹿知岳道,“王妃既是搬出去了,这王府里可就没有照看小世子的人了,所以王爷跟王妃的意思是,如不一并将小世子也带出去,当然这得殿下您点头才行。”
“不行!我不同意!不许你带走瑜儿!谁都不许!”鹿知岳登时满脸惊慌,忙得就朝外跑,被椅子绊倒了,却又狼狈慌张地爬了起来又继续朝外跑,但是他却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住了,他拼命挣了半天也挣脱不开,忽而他瘫软地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瑜儿!瑜儿!谁都不能带走我的瑜儿!鹿知山有什么你就冲我来!不许你伤害我的瑜儿!”
“没人要伤害小世子,”段飞鸿淡淡道,一边迈步出了书房,忽而又顿住了脚,他转身看着坐在地上哭号不止的鹿知岳,缓声道,“难不成殿下想让小世子陪着您在这里幽禁一生吗?”
鹿知岳的哭声忽然就停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哭,就那么瘫软地坐在地上。
……
怀亲王府小世子,鹿承瑜今年七岁了,正是最懵懂可爱的年纪,只是鹿知岳这些年接连被幽禁,再加上魏氏身子孱弱精神不佳,鹿承瑜这个千尊万贵的万岁爷嫡长皇孙,却比同龄人瘦小不少,而且性格内向,十分胆小,不管看谁都是怯生生的,这时候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带着从后院走出来,也不哭不闹地,就怯生生地看着门口铁塔一样的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人,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小世子,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杜衡蹲下来,给鹿承瑜裹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羊绒小毯子,“你的两位弟弟也在那里。”
“他们……愿意和我玩儿吗?”鹿承瑜怯生生地问。
“当然愿意呀,以后小世子就和两位弟弟住在一起,你们一起跟着先生读书,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杜衡含笑抱起了鹿承瑜,朝身后的马车走去。
“那……那我娘亲呢?”鹿承瑜小心翼翼问道,“我刚才看着有人把我娘抬上了轿子,我娘……我娘亲这是要去哪儿?”
“王妃病了,得去养病呢,刚才来接王妃的人是太医,小世子认得是不是?”杜衡很有耐心。
“是,我认得,”鹿承瑜小声道,低垂着眉眼,睫毛浓密又曲卷,甚是可爱,只是这时候小孩儿有点儿忧伤,“娘亲病了,成日对着一棵树说话,却都不看我一眼。”
“是呀,所以要送王妃去养病,等病好了,我就带小世子去看王妃好不好?”杜衡柔声道。
“你说话算数吗?”鹿承瑜上下打量着杜衡,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个头高马大的男人。
“哈哈,”杜衡忍不住笑出了声,瞧着有点儿被自己吓到的鹿承瑜,他忙得就止住了笑,然后从腰上解下了一枚白玉平安扣塞到了鹿承瑜手里,一边放低了声音对鹿承瑜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平安扣,现在我交给小世子报关,若是日后我言而无信,那这枚平安扣就归小世子了。”
“那你要是言而有信,我再还给你!”鹿承瑜兴奋地道,这才露出了小孩儿该有的笑容来。
“那咱们就说好了哈。”杜衡笑着把鹿承瑜抱进了马车,一边又转身和段飞鸿告辞,然后也钻进了马车。
鹿承瑜正把玩着手里的平安扣,瞧他进来嘿嘿一笑,然后忙的把平安扣塞进了怀里,似是怕他返回再给夺去一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杜衡,有点儿难为情又有点儿得意:“是你自己给我的。”
杜衡瞧着他这小模样,心里都柔软得不成样子了,放缓声音对鹿承瑜道:“我抱着小世子睡觉好不好?得天亮才能到地儿呢。”
“……那你不能偷我的平安扣。”鹿承瑜有点儿挣扎。
“嘿嘿,保证不偷。”杜衡笑得大板牙都露出来了。
鹿承瑜得了保证,忙得就钻进了杜衡的怀里,抱着男人的胳膊就安心睡了。
显然鹿承瑜很喜欢杜衡。
杜衡把那小毯子轻轻给裹好,一边忍不住捏了捏鹿承瑜白嫩嫩的脸,心里忍不住感慨,得快点儿和他们家阿秀生个娃娃啊,当爹的感觉真的实在太好了。
……
嘉盛二十八年八月初三
广西巡抚衙门。
这是有生以来,周燃第一次打周炽。
周炽笔直地跪在祠堂里,对着父母的牌位,死死咬着牙关、承受着身后一下又一下狠狠地鞭笞。
“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周燃咬牙切齿地说,手上使着狠劲儿,眼看着周炽的后背被鞭打的皮开肉绽,她手上的鞭子却兀自不停,只是她的眼泪却也一直没停过,“我让你不学好!你对得起爹娘吗?!你对得起我吗?我打死你算了!”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上个月周炽应了让周燃给他寻摸合适的姑娘之后,周燃就日日欢欢喜喜地给周炽张罗着,其实这么些年,她私底下一直都为周炽留意着,只是周炽一直没有松口,且周炽又曾说过有心上人之事,她也就不能勉强周炽了,如今周炽总算松口了,她欢喜之余,自然想起了早就看中的几位姑娘,其中她最满意的就是一位姓安的姑娘。
这位安姑娘是娘子军的一员,性格爽朗容貌出众,周燃甚是喜欢她,更重要的这安姑娘对周炽一往情深,早就看中了周炽,她既是娘子军的一员,行事自然不会扭捏,所以周燃也有耳闻,对这位安姑娘就更是心有好感了。
这一日,周燃唤了安姑娘来了巡抚衙门,将这事儿和安姑娘说了一遭,安姑娘自是满心欢心,只是这位安姑娘乃是南疆人,婚嫁之事上,没有中原地区繁文缛节,但是却一定得求一个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所以安姑娘就提出想当面见一见周炽,和周炽好好儿谈一谈的想法,周燃哪儿有不答应的,忙得就让奴婢去前院请周炽来后院,只是侍婢回来禀报,说是老爷在前院和下属商量粮草之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周燃就留了安姑娘在府上吃了午膳,两人在后院叙话了大半日,周燃对安姑娘越发满意了,心里都在盘算着聘礼送多少、嫁衣在哪儿做了,甚至连日后两人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她都思量了好一会儿。
只是天近黄昏,周炽还没有回来,周燃留了安姑娘吃了晚膳,又喝了一壶茶,眼见着天都擦黑了,实在不便再留了,周燃只得派人送了安姑娘回去,说是再约时间。
等周炽回后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人很疲乏,又没赶上吃午膳,这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甫一回来一头就扎进了膳房,周燃瞧着他这幅模样,心疼不已,越发觉得周炽得尽早娶妻,有个妥帖的人照顾着了,自然就和周炽提起了安姑娘。
哪知周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安姑娘?”周炽一边喝着鱼片粥一边诧异地看着周燃,“什么安姑娘?哪位安姑娘?”
周燃都气结了:“就是我前几日跟你提过的安姑娘啊,今儿安姑娘过来,白日里,不是让人去前院请你回来和人家见一见的吗?怎么才这会儿功夫你就不记得了?”
周炽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
“你今日太忙,没见着也就算了,好在人家安姑娘没有生气,我和安姑娘说好了,改日再约时间,你们俩单独见见面,成不成的,全看自己,我也不会勉强你,”周燃一边给周炽又添了一碗饭,一边忍不住又道,“不过那位安姑娘人是真好,在府里等了你大半日也不见你人影,人家连脸都没掉,可见是个好性儿的,你成日忙得脚不沾泥,就该找个大度敞亮些的,千万别找个小心眼儿的,没得日日跟你唧唧歪歪抹眼泪儿的。”
周炽没有应声,接了那碗鱼片粥,默默吃着,只是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狼吞虎咽了,就那么一勺一勺慢慢地吃。
“人家安姑娘可是一早就看上你了,从前你一心扑在正事儿上,没有成亲的意思,我也不好催你,只是如今你也三十四了,再不成亲像是什么话?难不成非要等过了四十再着急吗?”周燃见周炽一直闷头不吭声,忍不住又加重了语气,“从前我一直照顾你,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身边有个妥帖的人照顾你,我也能安心不是?”
柳长生升官,自然也有了新的官邸,柳长生知道周燃舍不得周炽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所以没有着急搬过去,只是却要难为柳长生日日早起晚归两头跑,这自然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