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长姐是她的耻辱,可是……可是我们这俩耻辱为她付出的这半生又算得上是什么?!”
“难道我和长姐就只是任她利用的工具吗?”
“如今她用不上我们了,就干脆利索地把我们给丢弃了?!”
“那她为什么要生我们呢?!”
“为什么?!”
“为什么?!”
……
谢伦已经大概明白了,他心里又是惊诧又是烦乱,说实话他并不敢相信穆南山的话,但是却又不得不相信。
所以,鹿明岚和穆远特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
没有屈辱,没有强迫,竟然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穆远特为了上位,不惜对老大汗痛下杀手,还把穆南山投入了大狱,要不是他及时救援怕是穆南山早就身首异处了。
所以鹿明岚怎么可能接受穆远特、这个杀害亲夫亲子的刽子手?甚至还要为他生儿育女?
谢伦使劲儿地摇摇头,心里有一千一万的疑问,他实在看不懂女人,更加看不懂鹿明岚。
穆南山在他腿上哭号了半天,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眼角却还兀自湿润着,谢伦轻轻地叹息着,又取了块新帕子给他擦眼泪,越想越觉得穆南山实在可怜,而且不止穆南山,连穆南枝都可怜至极。
当年鹿明岚为了巩固自己在北狄的地位,主动把年仅五岁的穆南枝送去大荔做质子,一个区区五岁的小孩儿,怕是连话都说不利索,要怎么在大荔皇宫的风刀霜剑里长大?谢伦都不敢想。
而穆南山,这么些年的隐忍和付出,鹿明岚难道都看不见吗?
这一双儿女可以说是为了鹿明岚付出了所有,甚至是生命,但是鹿明岚却忽然要舍弃他们了。
没错,是舍弃。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母亲?
谢伦轻轻地叹息着,轻轻地抚了抚穆南山的头。
……
赵靖廷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软榻上,穆南山枕着谢伦的腿睡得正香,谢伦正在轻手轻脚地拉过来毯子盖在穆南山的身上,一边儿还轻轻地摸了摸穆南山的脸。
赵靖廷嘴角一阵抽搐:“……”
谢伦听到脚步声,忙得对赵靖廷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伸手招呼赵靖廷过来。
赵靖廷走了过去,谢伦小声跟他说:“你取个枕头过来,我腿都要给这小子枕麻了。”
赵靖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快去啊!”谢伦又瞪着眼催促他。
赵靖廷浑身都不好了,他凶巴巴地瞪了谢伦一眼,又对睡得昏沉的穆南山比了比拳头,到底还是去找了个枕头,然后托着穆南山的头,把枕头给塞了下去。
赵靖廷瞧着谢伦又过去给穆南山整了整毯子,双眼都要喷火了:“你这是……”
“嘘!”谢伦忙得截断了赵靖廷的话,然后推着赵靖廷往外面走,一边道,“咱们出去说话,别吵醒了他。”
赵靖廷简直要气炸了,但到底还是听话地跟了谢伦出了偏殿,赵靖廷正要跟谢伦理论,又被谢伦给拉着进了寝殿。
谢伦甫一进了寝殿,就忙得打开了衣柜去找衣服换,他外衫沾了好些的眼泪鼻涕,他这人最是好干净,实在受不了任何一丁点儿的邋遢,等换好了衣服,转过身的时候,就瞧着赵靖廷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后面瞪着他,那目光凶的,都把谢伦给吓了一跳:“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都要吓死你小爷了!”
赵靖廷更气了,脸色更难看了:“那小子瞧上你了?”
谢伦一怔,随即就乐了:“怎么?你吃山儿的醋?”
“山儿?”赵靖廷的脸都白了,“你叫他山儿?”
“这么叫不显得亲近吗?”谢伦嘿嘿笑着,他还从来没见过赵靖廷这般模样,别说还挺讨人喜欢的。
“你和他用得着这么亲近吗?”赵靖廷冷声道,一边又气呼呼地问,“刚才,他为什么要那样?”
“哪样儿啊?”谢伦坐在软榻上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喝,一边挑着眉看赵靖廷,“赵靖廷,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靖廷都要气炸了:“谢伦你心里清楚!”
“你不说,我怎么就清楚了?”谢伦憋着笑,一边白了赵靖廷一眼,存心想多逗这急赤白脸的老男人一会儿。
“这样!”赵靖廷上前一把把小几从软榻上抱了下来,然后鞋都没脱就直接躺了上去,枕着谢伦的腿,一边还抱着谢伦的腰,一边瞪着谢伦,“就这样!他凭什么对你动手动脚的?!”
“这也没什么啊?”谢伦居高临下地看着赵靖廷,一脸无所谓,“他还是个孩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还动手动脚?呸!你还真敢想!”
“孩子?你见过身高七尺、人高马大、一身酒味儿的孩子吗?!”赵靖廷气得又一咕噜坐了起来,瞪着谢伦,“他是不是对你……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赵靖廷!”谢伦都给气笑了,饶是他稀罕这老男人为他吃干醋的模样,却也实在忍不下去,“他心情不好,我不过是宽慰宽慰他罢了,也值当你这么吹胡子瞪眼?”
赵靖廷顿时气焰就下去了一半,可仍旧嘀咕着:“那也不能对你动手动脚的啊。”
“瞧你这点儿出息!”谢伦抿唇一笑,一边又沉声道,“他这阵子一直郁郁寡欢,昨儿你还跟我说着,这小子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也是你让大师傅烤肉,准备唤他一块儿喝酒说说心里话,结果今儿我这个知心大哥哥不过宽慰了他两句,你倒还跟我挣净起来了。”
“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宽慰他的话,那就换我去了,”赵靖廷嘟囔着,一边又躺下去,枕着谢伦的腿,一边哼哼着,“我心情也不好,知心哥哥你也宽慰宽慰我好不好?”
谢伦嘴角一阵抽搐:“……赵靖廷,你到底要不要脸?”
“不要脸,”赵靖廷一转身脸对着谢伦的小腹,伸手环住了谢伦的腰,一边闷闷道,“以后不许那么宽慰别人了,谁都不行。”
“你也不行?”谢伦忍不住笑了。
“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了,”赵靖廷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情这才好了些,然后才问,“南山到底怎么了?”
“唉!还真是个坎儿。”谢伦长叹一声,然后就将前因后果跟赵靖廷讲了。
“你说什么?端慧和硕公主竟然怀了穆远特的孩子?”果然赵靖廷也给惊着了,蓦地坐起了身,“这……这这怎么可能?”
谢伦抿了口茶叹息道:“端慧和硕公主口口声声说着想跟穆远特厮守半生,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自然是错不了的。”
“那王妃和南山要如何自处?”赵靖廷眉头紧皱,“王妃还好,有永湛在,自然没人敢议论她半句,但是南山呢?他蛰伏多年,忍辱负重,为的就是重返北狄,现如今端慧和硕公主竟然要为穆远特生儿育女了,他还如何重返北狄?别说是北狄人了,怕是全天下人都要看他笑话了。”
“是啊,我也为他难过,”谢伦轻轻叹息,一边又道,“他这小半生一门心思扑在端慧和硕公主的身上,可以说是为了这个娘亲活着的,谁想,这时候娘亲竟然要舍弃他了,他往后要如何自处?这些年来习得这一身本事又哪儿还有用武之地?想想也真是可怜。”
“这事儿……王爷已经知道了吗?”半晌,赵靖廷问。
“应该也知道了吧,”谢伦道,“这事儿自然瞒不过宋桐的。”
“那先看王爷和王妃的意思吧,”赵靖廷道,一边又轻轻叹息,“可这事儿也却是为难,若是让南山重返北狄,自然是要了端慧和硕公主的命,但是若是让南山就这么一味儿隐忍,怕就要蹉跎一生了,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谢伦也是长长一叹:“谁说不是呢?怕是王爷也要为难了。”
“王爷应该会遵循王妃的意思,而王妃那么疼南山,这事儿应该又要遵循南山自己的意思了,”赵靖廷缓声道,“说到底,这事儿八成还要看南山自己的意思。”
“你说……他会重返北狄吗?”寂静半晌,谢伦忽然道,“你说,他会手刃穆远特吗?”
赵靖廷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一声叹息。
嘉盛二十八年十月初
大荔京师。
万岁爷病情加重,怀亲王鹿知岳和惠郡王鹿知城上书,恳求万岁立长兄为储。
宁郡王府。
鹿知山才回了后院,穆南枝就忙得迎了出来:“表哥!”
“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就出来了?”鹿知山柔声道,一边对穆南枝伸出了手,“也不怕冻着。”
穆南枝忙得握住了鹿知山的手,一边小声问:“我怎么听说万岁爷不大好了?”
鹿知山把穆南枝的手握在了手,感受穆南枝的手不算凉,这才舒了口气,一边抖开披风,把穆南枝罩在了里头拥着她往里头走,一边道:“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