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炽,你值得最好的,”周燃一边揉着周炽的后脑,一边柔声道,“因为你就是最好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儿地对待自己,好好儿地心疼自己。”
“是,长姐,我记住了。”
膳房。
吃饭的时候,柳长生是自然看到了周炽和周燃两人微红的眼眶,只是他也什么都没说,也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他亲手给姐弟两人盛了粥递过去,一边对周炽道:“周炽,眼看着就到年下了,大荔和暹罗的和谈就在眼前了,不知万岁爷这一次是要委派谁来南疆?”
“这个万岁爷倒是还没说,”周炽舀了一口虾仁香菇粥喝,一边顿了顿,又道,“不过应该也快了,和谈这事儿不宜拖到明年,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
“按说应该是让惠郡王来全权主导此事的,一则是能震慑暹罗人,二则惠郡王的身份和军功也都能胜任,”柳长生道,一边却又轻轻地叹息,“只是也不知道惠郡王还愿不愿意来南疆,如今万岁爷登基,惠郡王便是最大荔最尊贵的王爷了,哪里还有不远万里再来咱们南疆边陲的道理?”
周炽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周燃先接话了:“好好儿地吃饭,说这些子事儿做什么?就不能等到吃完饭去书房里说?”
周燃一边嗔怒,一边却给两人分别夹了一筷子鸡丝肉。
当下,柳长生和周炽也果真不再说这些了。
“周燃,前儿回府,爹和娘还嚷嚷着让你今年过去咱们一道过年呢,我都数不清他们都说这话几次了,红包怕是都给你准备十来个了,”当下,柳长生转了话题,含笑对周炽道,“怎么样?你也给句痛快话啊,这次可别想再糊弄过去了。”
周燃狠狠瞪了柳长生一眼,心中实在郁闷倒不行,她才和周炽说了不会插手他的事儿,让他自己选择是留在广西还是京师,偏生柳长生这冷不丁地又说这样的话,好像他们夫妇又要逼迫周炽似的。
柳长生显然没有意识到周燃的郁闷,当下又对周炽道:“爹娘的红包也不是白给你的,到时候,你还要给咱们腾儿包个大红包呢。”
“柳长生!”周燃简直要给气吐血了。
周炽放下了碗筷正要说话,就瞧着侍卫一路小跑进了膳房,面色有些严肃,周炽忙得就坐直了身子:“什么事儿?”
那侍卫看了周燃和柳长生一眼,有点儿为难,最后附到了周炽的耳畔,轻轻说了句什么。
周炽的脸顿时就是一僵,他怔怔地对着面前只剩半碗的虾仁香菇粥,修长的手指颤抖个不停。
那侍卫瞧着他这幅模样,有点儿着急,小声叫了一声:“大人,您去不去?”
周燃蹙着眉,看向那侍卫:“去哪儿?”
公事上,周炽素来没有事儿瞒着她和柳长生的,至于私事,除了那一件之外,周炽也从来没有隐瞒,所以周燃对侍卫这神秘兮兮的举动,甚是不满。
“这个……”那侍卫有点儿为难,不敢违拗周燃,但是到底也没说,只是低着头一直盯着周炽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长姐,我出去一趟,”蓦地,周炽起了身,一边取了帕子三下两下地擦了嘴,一边又对柳长生道,“姐夫,前头要是有事儿你且先帮我盯着。”
“行,你就放心吧。”柳长生满口答应。
“你到底要去哪儿?”周燃蹙着眉追问,她其实并不是想管周炽,只是周炽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哪里就不担心了。
“没事儿,我去去就回。”周炽头也不回,挑着帘子就出去了。
那是个侍卫生怕被周燃抓着不放,忙得也跟着周炽出去了。
“这大清早的,就这么鬼鬼祟祟的,吃个饭都不安生。”周燃嘟囔着,对着一桌子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他想让你知道,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就别为难自己个儿了,”柳长生道,一边又把勺子塞进了周燃的手里,一边道,“不过,我觉得八成是件好事儿。”
周燃一怔:“好事儿?什么好事儿?”
“你没瞧见他刚才有些激动但是又偏偏抹不开脸吗?”柳长生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很有经验道,“我当年每每瞧见你,也是这幅没出息的德行。”
“你是说周炽有了心上人?这么匆忙地也是去见心上人?”周燃顿时眼前一亮。
柳长生点点头:“我看着是像。”
“那我更要追着问了,等他回来我就得问个底朝天,”周燃明显又有了食欲,三下两下地扒完了一碗粥,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眯着眼看柳长生,一脸嫌弃,“你当年一瞧见我就激动?还抹不开脸?真就那么没出息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柳某人:“……”
……
城郊。
芳华客栈。
“王爷怎么住在这里?”周炽随着侍卫在芳华客栈门口下了马,他打量着面前简陋的两层客栈,蹙了蹙眉,“王爷真的住在里头?”
“是,”侍卫忙得躬身道,一边过去牵了周炽的马,一边小声跟周炽道,“王爷的贴身侍卫禀报的的确是此地,说是王爷来的匆忙,又不便进城去找大人,且王爷在广西并无府宅,所以随便在京郊找个一家客栈下榻。”
“知道了,你且在外候着吧。”周炽点点头,对那侍卫道。
“是。”那侍卫忙得牵着马朝马厩去了。
周炽却怔怔地站在门前,盯着那块半新不旧的朱色匾额看,这“芳华”用的是行书,只是作者明显笔力不足,笔迹有些虚浮,但是整体却也不错,也算是笔走龙蛇了。
“贵客,不好意思,小店已经被人给包下了,今儿招呼不了您,”店小二出来,躬身对周炽客客气气地道,他瞧着周炽气度不凡,衣着华贵,就知道周炽不是寻常人,当下笑得更是客气了,“还请贵客不要见怪。”
周炽还没说话,就瞧着楼梯上有人匆匆下来,那人他认得,正是鹿知城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就是月前护送他从南疆前线返回广西的那名侍卫,周炽记得那侍卫名字唤作石全。
周炽甫一瞧着石全,登时就想起了在前线时候,和鹿知城短暂的相处时光,觉得面颊有点儿发烫,下意识地侧脸咳嗽了两声。
“周爷您总算来了,我家爷在楼上等您了,您请吧。”石全走到周炽面前,毕恭毕敬地道。
店小二也忙得跟着陪笑道:“贵客您里头请!”
周炽咳嗽着,随着石全进了客栈,只是石全并没有上楼,只是笔直地守在楼梯口:“周爷,您楼上请。”
周炽的脸更烫了,当下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
鹿知城已经在楼上等得都不耐烦了,光竹叶青都喝了两壶了,他靠在窗边一直朝外头瞪,眼睛都要瞪出火来了,好不容易瞧着周炽骑着而来,一边忙得让石全下去接人,一边又手忙脚乱地拧了帕子对着镜子擦了把脸,他这小半个月真真是日夜兼程,他在军营惯了,也没觉得辛苦,但是这时候却对自己眼底的青黑,甚是不满,他忙得又使劲儿揉了把脸,然后叹息着丢开了帕子。
他听着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简直就像是踩在他心上似的,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了,他实在紧张得不行,当下又飞快地跑到桌边,又“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碗茶,刚放下茶碗,就听着外头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
鹿知城忙得三步两步跑到了门前,一把打开了那扇雕花门,甫一看到了门外的人,他的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憋了满肚子的话,都堵着说不出来,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双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看了,搓着手对周炽道:“你……你来了?”
周炽“嗯”了一声,他瞧着鹿知城这幅模样,原本紧张了一路的心,这时候竟然蓦地就平静了下来,他看向鹿知城,轻声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你进来!快进来,外头冷,”鹿知城忙得让了周炽进来,一边带着周炽到窗前小桌前坐下,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周炽斟茶,一边还絮絮叨叨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竹叶青不错,是我从……从京师带来的……”
周炽看着鹿知城手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了茶,端过来,那双手颤抖的厉害,但是也真是漂亮的厉害,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因为在南疆历练了这么长时间,鹿知城比从前黑了一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而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那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着,周炽不由得就多看了那双手几眼,等到鹿知城再开口的时候,他才忙得挪开了自己的眼。
“京师有上好的竹叶青,我给你带了点儿过来,你尝尝可还上口吗?”鹿知城也捧着个茶碗,抿着唇跟周炽道,周炽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身月白斜襟素锦长袍,头束白玉冠,比起平日身着宽大严肃的官服,今日的周炽显得十分慵懒随意,且他本就皮肤白皙,今儿这一身浅色衣裳把他衬得更白了,这时候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更显得整个人都似是一块通透白玉,鹿知城不由得都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