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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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重阳

寿康宫。

自回京以来,鹿知山还是第一次参见这么大的场合,在一众太监侍俾的注视下,他有些不适应地沿着城墙朝寿康宫走去。

“大皇兄。”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叫了鹿知山一声,他转过身,瞧着四皇子鹿知岳正含笑走向自己:“大皇兄回京已有三年,始终深居简出,如今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鹿知山也笑了笑:“原是腿脚不便,好在现在终于能下床了,自是要入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这些年来,大皇兄受委屈了。”鹿知岳和鹿知山并肩走着,复杂地看着鹿知山因为跛脚而忽高忽低的肩膀。

鹿知山温和地笑了笑:“虽是伤了腿,好歹命还在,如今在京师养尊处优不比从前成日里提心吊胆,却也算不上是委屈。”

鹿知岳用眼风扫着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曾经是他心里的一块重石,从小到大都把他压得喘不了气。

鹿知岳对鹿知山的印象不深,鹿知山挂帅出征的时候,他还年幼不记事儿,但就是这个他根本没有印象的男人,却无处不在充斥着他的生活。

他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但是在父皇的眼里他却根本比不上一个区区贵人生的庶子,他明明年年在猎场都能拔得头筹,但是人人都道大皇子百步穿杨,十二岁就有伏虎屠狼之勇,相比之下,他的那起子山鸡野兔,显得那么的可笑。

父皇多疑、母后严苛,他自幼就活得如履薄冰,但是这个男人却活得肆意洒脱,鲜衣怒马,驰骋边疆,上阵杀敌,父皇非但不恼,还未他铺路搭桥,还将当时权倾朝野的左相的嫡孙女指给他,摆明了是要立他为储,若不是当年南境兵败,那太子之位自然非鹿知山莫属,又哪里是他们这些皇子敢奢想的?

多年之后,父皇是将右相孙女指给了自己,自是恩典,但是那个女人却偏生是个扫把星,他勤勤恳恳谨小慎微不敢迈出一步错,生怕被父皇厌弃,但是这个男人兵败如山,搭进七万大荔将士,父皇也不过只是降了他一级爵位。

从小到大,鹿知岳实在太嫉妒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像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而如今这山塌了,他虽高兴却并不放松,他有时候会想,若不是这男人如今瘸了腿,父皇会不会仍旧打算立这个男人为储。

如今,父皇的确是看重他,立褚也在眼前,但是他清楚,自己不过是父皇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说到底,他是不甘心。

两人一路不咸不淡地叙话,等到了寿康宫,鹿知岳搀着鹿知山跨过门槛,又扶着他上了台阶。

正殿里,太后已经端坐上位,万贵妃和丽妃分坐两侧,一众皇子公主郡主也都到了,一瞧见了鹿知岳搀着鹿知山一瘸一拐进了大殿,一众人都停了说笑,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鹿知山。

一瞧见了鹿知岳搀着鹿知山一瘸一拐进了大殿,一众人都停了说笑,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鹿知山。

鹿知山的腿脚不便,鹿知岳又搀着他跪下,两人一道给太后叩头行礼。

“孙儿腿脚不便,连累四皇弟也来迟了,实在是孙儿不是,”礼毕,鹿知山恭恭敬敬地又给太后叩了一头,“请太后责罚。”

太后叹息了一声:“起来落座吧。”

“谢太后。”

鹿知岳搀着鹿知山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臣妾瞧着大皇子如今腿脚已然大好了,也该再娶位王妃入门了,”万贵妃含笑对太后道,“万岁爷膝下五位皇子,除了五皇子年纪还小,如今就只剩大皇子形单影只了,太后可要给大皇子费心了。”

太后也点点头:“贵妃说的是。”

鹿知山忙得又扶着椅子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对太后万贵妃道:“多谢太后、娘娘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恩戴德,只是儿臣这幅身子,哪里敢娶亲?不过是耽误人家姑娘终生罢了。”

丽妃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正因为你身子不好才要娶个王妃来伺候你周全,再说了,你是太后的长孙,万岁爷的大皇子,能嫁入皇室,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福分,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太后抿了一口茶,道:“你年纪不小了,府上没个王妃实在不像话。”

鹿知山只得谢恩道:“让太后诸位娘娘费心了。”

……

出了宫,宋福忙得过来搀扶鹿知山上了马车,鹿知山的面色不大好,宋福担心他膝盖又疼了,忙得取了毯子盖在了鹿知山腿上,鹿知山靠在马车背上,闭目养神,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马车在宁郡王府门前停下,宋福搀了鹿知山下了马车,杜衡也忙得从里头迎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鹿知山入了府门。

“高丽公主何时入京?”书房中,鹿知山沉声问杜衡。

“应该是……明年三月,”杜衡思忖一番,才开口,“将军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问起高丽公主来?”

鹿知山抿了口茶道:“今日入宫,万贵妃和丽妃商量好了似的让太后给我物色王妃人选。”

杜衡一怔:“将军回京将近四载,一直深居简出,她们对将军竟还不放心?”

鹿知山讥诮一笑:“怕是我得双腿瘫痪卧床不起,她们才能放心。”

杜衡沉吟道:“如今除了五皇子之外,剩下的四位皇子中,只有将军和四皇子没娶正妻,这次来大荔和亲的高丽公主,虽是宠妃所诞,却到底不是皇后嫡出,四皇子眼看着立褚在望,自然不会娶一个小国的庶出公主,将军乃是从一品郡王,且又是大皇子,身份尊贵,按理说也是不必非娶那庶出的公主,只是若宫中的娘娘合力促成此事,将军怕是非娶不可了。”

“是啊,我要是娶了高丽的庶出公主,再加上这么条瘸腿,自然就再挡不住他们儿子的路了,”鹿知山无所谓地拢了拢茶盖,“不过有个王妃也好,省得总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进出都不方便。”

杜衡也点头附和道:“讲起来将军娶那位高丽公主也到底比大荔的贵女好,高丽公主背井离乡地嫁入王府,事事都要依靠将军,自然要比大荔贵女好掌控,必定不会误了将军的大事。”

“郡王,药浴已经备下了。”宋福挑着帘子进来禀告。

杜衡忙得扶着鹿知山去了后院。

嘉盛十九年十二月

库伦送来密信。

鹿知山看了那封密信,又将信递给了杜衡,杜衡甫一瞄了几眼,就登时满目欢喜,道:“端慧和硕公主的想法和咱们倒是不谋而合。”

鹿知山珉了口茶,没说话,眼神有些深沉。

杜衡没察觉鹿知山的情绪,又仔仔细细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然后又笑:“公主金贵之躯,下嫁北狄蛮夷,已是委屈之极,公主隐忍这么些年,如今也是忍到头了,咱们既是能帮得上,不妨就帮衬一二,以后北狄有公主,大荔西北安定在望,赵将军也能有安心练兵,看来谢伦这半年没白白奔走于大荔和北狄之间。”

鹿知山仍是一言不发,他伸手取过桌上的信,放到了烛火上引燃,他看着绮丽的火焰,将信笺丢进了火盆。

杜衡这才察觉出鹿知山的异样,小心问道:“将军,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妥吗?”

鹿知山没有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信笺燃烧殆尽,最后化作一对灰烬,他忽然想起了四年前。

也是冬日,也是天寒地冻,段氏新丧,无人登门祭奠,只有那丫头一身缟素过来吊唁,他已经不大记得那天,那丫头都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丫头静静坐在自己的身边,默契地和自己朝火盆里丢着纸钱。

那天天气好得出奇,却又冷得要命,但是那个满是灰烬的火盆,却散发出诡异的温暖。

“四皇子府和端慧和硕公主府近来可有往来吗?”沉默半晌,鹿知山忽然问道。

杜衡一怔,他实在不明白鹿知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四皇子和穆县主,顿了顿,他回答道:“秋猎之后四皇子赏了县主两张狐皮,县主回了四皇子两盒子糕点,上个月县主生辰,四皇子遣人送了一套羊脂玉首饰过来,穆县主次日登门答谢,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近来皇后娘娘召了穆县主进过两次宫。”

静默好一会儿,鹿知山沉声道:“给公主回信,就说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让她再忍忍。”

杜衡大惊:“将军三思!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天寒地冻,青黄不接,北狄皇室最怕此时出事,出了事也断断不敢闹腾,若是错过了今年,怕是又得等上一年了……”

“照做就是了。”鹿知山烦躁地摆摆手,打断了杜衡的话。

“是,属下明白了。”杜衡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一室沉寂,鹿知山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宋福,去给我端一碗牛乳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