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6920100000408

第408章 告假

“哦,那……那那谢谢了,”春芽看着接过来的那帕子,一时间更想哭了,她低着个头根本不敢去看穆南山,半晌之后,听着穆南山转了身,似乎要走,春芽才慌张地道,“我……我明儿洗了还给你。”

穆南山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黑漆漆的眼睛看了她一下,然后大步出了凉亭。

春芽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南山渐行渐远,直到穆南山的身影消失在月牙门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手里的那方月白色的帕子,看着帕子右下角那个丝线绣出的“穆”字,越看越觉得那字好看,她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蓦地把脑袋扎进了那帕子里。

天定二年五月二十

青海将军府。

管家老徐发现穆南山这两天不大对劲,饭量明显比以前减少了许多,而且总是时不时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头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将军,您是哪儿不舒服吗?”等第十一次看到穆南山在凉亭里头长吁短叹的时候,老徐终于忍不住了,进了凉亭里头询问。

“没事儿,就是天儿热了,觉得有些燥。”穆南山摇摇头,明显的不想多说。

老徐也不敢多问什么,当下去给穆南山沏了一壶莲心茶端来。

穆南山喝了一口莲心茶,顿时苦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便再也没动下面的茶了,连带着午膳都不想吃了。

“最近家里是换厨娘了吗?”穆南山对这个木桩子沉默好半晌,这才扭过头来问老徐,生怕老徐想歪了似的,他忙得又此地无银道,“我不是说现在的厨娘手艺不好,就是味道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老徐默默地看了看穆南山,然后陪笑道:“将军好灵的舌头啊,春芽前几日告假外出,奴才特地让从前在春芽家饭馆学手艺的厨娘顶上,没想到将军还是察觉了。”

当然能察觉出来了!

这人手艺怎么能跟春芽比?油放得多,盐放得也多,竟然还放了他最讨厌的大蒜……

哼哼哼。

更重要的是,他都已经连续三晚没吃到春芽给他做的宵夜了。

穆南山回想着那天晚上,在这个凉亭里,那样的白月光下,两人一起说话一起笑,还一起吃的驴打滚,春芽还收了他的贴身小手帕……

可是现在……

穆南山对着近在咫尺、老徐一脸的褶子皱纹,蓦地朝后退了退,一脸嫌弃地对老徐道:“你你你坐过去,离我远点儿。”

老徐嘴角一阵抽搐:“……是,奴才遵命。”

老徐默默地挑了个最远的石凳坐下,生怕再招惹主人的不满,可是他甫一坐下之后,就听闻主人再次抱怨起来:“她为什么告假?告假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不通禀给我?”

老徐唇角一阵哆嗦:“……将军,咱们府上一百多号下人,以后告假这样的事儿都要通禀到您面前?”

穆南枝对老徐的不解风情,很是愤愤,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丫头告假这么久是去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哦,春芽临行前还的确跟老奴说了一嘴子,”老徐含笑道,“前阵子那邓多伦不是下狱了吗?春芽家被邓多伦小舅子侵占的酒馆也重新归了春芽母女,春芽这次回去,就是因为这事儿。”

穆南山当即一怔:“她……她打算重新开酒馆吗?”

老徐忖思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必定从前春芽家的酒馆生意很好,口碑也不错,如今没有恶霸欺凌,重新开张也是合情合理,而且还能更方便地照顾她娘。”

穆南山直勾勾地盯着花园里头的假山看,脑子里头一阵“嗡嗡”的。

她要走了,她要开了这里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着他露出娇憨蜜糖一样的笑,再也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地给他准备羹汤,再也不会有人再寂静深夜里,陪着他说话。

穆南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碎了,人生第一次品尝到甘甜,可是转眼就变成了苦涩……

比这杯冷掉了的莲心茶还要苦。

……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瞧着穆南山的脸色愈发惨白,老徐担心地问,也顾不上会不会惹主人不满,他急匆匆地走到穆南山面前,“将军,奴才这就去给您请郎中。”

“我说了不用。”穆南山沉声道,一边缓缓站起了身,他整理着衣衫,然后大步出了凉亭。

开玩笑,郎中哪里医得好他的病?

这是心病!

心病!

“将军!您这要去哪儿?”老徐着急忙慌追了出来,“将军,奴才瞧着您面色不好,八成是受了风寒,不如回房歇着吧?”

“没事儿,我出去一趟,兴许病就好了。”他推开了老徐,径直朝马厩走去。

小城。

何记酒馆。

“春芽妹子,这里是八十两白银,你且拿好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的西北汉子,将一个织花钱袋子放到桌上,一边有些内疚地挠着头对春芽道,“春芽妹子,按说你们家这酒馆位置不错,稍微拾掇拾掇也不止这么多,最少能卖一百两的,谁知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出手,我这个做中间人的都替你亏得慌。”

“没办法,实在是着急等银子用啊,再说了,娘身子不好,我一个人也不打算再开酒馆了,”春芽对那汉子笑了笑,一边数着银子,数好了,又从身上取了二两碎银递到那汉子手里,一边诚心道,“张二哥,正好是八十两,我这两天着急把酒馆盘出去,实在让张二哥费心了,这点子心意就当我请张大哥喝茶了,张二哥,你可一定要收下。”

“别别别!春芽妹子你赶紧把银子收起来,咱们多少年的老街坊了,哪儿用得着这么生分?”张二哥忙得摆手,把银子又给推了回去,一边站起身就要朝外走,一边还不住嘴地道,“旁的不说,我在你家酒馆吃了多少年了?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哪里能收你这丫头的钱?”

“张二哥!张二哥!这可不行!”春芽急得追了出来,一边拉着张二哥的胳膊,死活非要把银子塞到他手里,一边有点儿可怜的道,“张二哥,莫不是你嫌我给你的少是不是?张二哥你也说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能嫌少!”

张二哥被春芽缠着走不了路,对着细胳膊细腿儿的美芽,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敢怎么动手,反倒被春芽缠的迈不开步,所以这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就在酒馆门口推推搡搡了起来。

此时此刻,街对面的茶馆二楼,临窗坐着的一个青年男子面沉似铁,死死地盯着街上推推拉拉在一起的男女,手里的茶碗都要给捏碎了。

“客官,除了一壶三炮台,您要点儿什么小食?”店小二年纪不大,而是出头的小哥,眉清目秀的,可惜是个跛子,一瘸一拐费劲地爬上楼,他看着面前的男子,莫名地心里生出了许多惧怕来,平素悠扬响亮的吆喝声,这时候也变得又轻又小,生怕惹怒了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物。

“那人是谁?”穆南山指着楼上被春芽手脚并用缠的哭笑不得的张二哥,问那店小二。

“哦,这是张家老二,就是斜对面糕点铺的掌柜的,”店小二觉得这人冷不丁地跟他打听张家老二,很是奇怪,但是又不敢不说,只是心里到底不踏实,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他和那姑娘又是个什么关系?”穆南山自然不会回答这店小二,当下冷着脸又问道。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一直怯生生的店小二,这时候却蓦地皱起了眉头,连身子都一下子站直了,他仍旧惧怕面前这位不好惹的青年人,但是他却没再继续容忍下去,当下他正色看着穆南山,拧着眉沉声道,“客官,我听着您这话里有骨头,想必您对何家的丫头有什么误会吧?”

穆南山瞧着忽然之间的变化,顿时一愣:“什么误会?”

“不管客官您对这丫头有没有误会,我都请您把心把眼放干净儿点儿,这么好的姑娘家,任谁都舍不得朝她身上泼脏水,”那店小二话说利索了,腰板儿也挺得更直了,眉清目秀的一张脸上都是正气,他盯着楼下无奈收下碎银子摇头笑着走开了的张二哥,又看着阳光底下对着张二哥挥手道谢笑眼弯弯的姑娘,那姑娘的笑容实在太有感染力,看得他都跟着嘴唇上翘,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温情,再开口的时候,店小二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客官怕是不知道,这何记酒馆在这条街上已经开了十多年了,咱们都是吃着他们家饭长大的,小时候但凡是街上吃不饱的流浪孩儿,都会去找何娘娘,何娘娘做得面条最好吃了,赶上生辰,何娘娘还会给咱卧个蛋,糖心的,特好吃。”

穆南山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店小二,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跛着的那条腿上,忽然想起来那天老徐的话——

“……春芽娘护店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街坊看不过去死活护着春芽娘俩,反被打瘸了腿……”

“这丫头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她是咱们所有人的妹子,”那店小二这么说着,目光又落在了穆南山的身上,只是此刻他眼中全无惧意,都是冷冷地警告,“不管是谁要欺负咱妹子,咱就是拼上条命也要弄死他!”

……

穆南山没有去找春芽,这天午后,他就一直坐在茶馆的二楼,喝着这家茶馆里头的劣茶,他坐在窗边,看着那瘦巴巴的丫头拎着硕大的食盒,挨家挨户地送去一碟子点心,每一户都没有落下,他瞧着那硕大的食盒,瞧着那一盘盘送出去的点心,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疼,这丫头怕是赶着通宵才做出这么多份点心吧?

他看着这丫头一遍一遍地和这些老街坊告别,看着那丫头鬓角随手簪上去的一朵迎春花,看着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绿裙子,还有她汗津津的、始终微笑着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