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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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她回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又这么爱笑的姑娘呢?

笑起来还那么好看。

他默默地把那壶不知名的劣茶给喝了个干净,然后起身走了,在桌上留下了两锭十两的大银。

下楼的时候,他瞧见了那个店小二,他正趴在桌子上一眨不眨地对着面前一盘子精致的芙蓉香芋酥出神,小哥儿眼睛红红的,穆南山站在他身后好一会儿,那小哥儿才意识到,忙得起身把他送至门口:“客官,您慢走。”

穆南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慢吞吞地出了茶馆。

是夜。

青海将军府。

寂静了几天的书房,今儿晚上总算又热闹了起来。

春芽来的时候,穆南山正坐在软榻上仔仔细细地翻着一本《诗经》,他原本从来是不看这样的闲书的,今儿也是中了邪了,才会从那茶馆隔壁破烂烂的书店里买了这本矫情的书回来,青海这样的荒蛮之地,自然不比京师,这书的质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好在没有错字,要不然他还真是不愿买回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穆南山看着那薄薄的纸上的诗句,不知道怎么就面红目赤起来,从前在军营里头什么荒唐书没看过?漫说是才子佳人了,就连春宫他都偷偷摸摸地看过,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怎么现在对着这诗句,倒还羞起来了?

穆南山心里有点儿愤愤,可是这种愤愤里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又有点儿雀跃了,好几次地扒着窗户朝外看。

酒馆都已经盘出去了,也都跟街坊告了别,那么她已经回来了吧?

她今晚会来找他吗?

还是,换他找过去?

“咚咚咚!”

穆南山心里正乱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从软榻上跳了起来,他忙得丢了那本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的书,一边忙不迭地飞快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又慌慌张张地去穿靴子,待到一切收拾干净了,他瞧着软榻上邹巴巴的那本书,又忙得把它塞到了垫子下头,这下总算踏实了,他这才屏住呼吸,对外头道:“进来。”

春芽推开门进来,这次手里没有拎着食盒,双手还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有些忸怩地挪进了书房来,她明显是梳洗更衣了,她换掉了那件半新不旧的绿裙子,现在穿着一件新簇簇的散花百褶裙,一头乌发挽了个堕马髻,上头别了一支银凤镂花簪,瞧着成色也是新的。

春芽一向素面朝天,对打扮不上心,这还是头一次对着镜子笨笨拙拙地梳发,梳了散,散了又梳,到了第四次才勉强梳好,她当时对着镜子,觉得还不错,可这时候,在穆南山的注视下,她却又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

这裙子是不是太花俏了?

这发髻是不是梳得有点儿太大了?她身架子小,怕是显得头重脚轻不协调吧?

簪子是不是太素净了?难看吗?

可是她舍不得买白玉簪啊,虽然盘了店铺有些钱,可是她还是舍不得大手大脚花钱,必定以后不开酒馆了,还得攒着钱给娘亲治病呢,光靠做厨娘的月俸,娘亲都不能吃上最好的药,而且,她不过是厨娘,成日跟锅碗瓢盆打交道,要是戴着个白玉簪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

“你回来了。”

春芽的心里正乱糟糟的,就听穆南山对她说。

“嗯嗯,回……回来了。”春芽慌慌张张地道,都不敢抬头去看穆南山的脸,她低着个头,看着自己新簇簇的裙摆下盖不住的那双水红色半旧绣鞋,一时间就更加泄气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今儿足足花二两银子置办的新衣和簪子是笑话,自己梳得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发髻是笑话,就连脚上这双都快磨平底的绣鞋也是笑话。

“家里的事儿都已经办妥了?”穆南山又问。

“办妥了。”再开口的时候,春芽的眼睛都湿了,嘴唇也跟着颤颤的,她是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觉得懊恼极了,糟糕透了,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堪过。

“听老徐说你这次是回去忙和酒馆的事儿,”穆南山上前两步,离春芽更近了一些,他嗅着那堕马髻上散出的淡淡桂花油的味道,心里一荡,忙得就停了下来,他有些不自在地顾左右言他,“你是怎么处置那酒馆的?”

“已经给盘……盘出去了,”春芽咬着牙道,想着那八十两的白银、娘亲闻讯之后失望的神色,还有穆南山的那方月白色的帕子,她声音里头不知怎么就透着股子委屈出来,“不过没卖出个好价钱,那么大的店面,那么好的位置,才买了八十两,我都悔死了。”

穆南山听着她带着鼻音的抱怨,一颗心都要不跳了:“既是舍不得卖,那为什么还这么着急卖掉呢?怎么不留着呢?”

“我成日在这边忙和着,自是顾不过那头来,”半晌,春芽才闷闷地开口,“酒馆一直放着没人经营,迟早要放坏的,到时候就更卖不出好价钱了,还不如这时候就买了拉倒。”

“那为什么不回去继续开酒馆呢?”穆南山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是他却又极其渴求春芽的答案,他已经等着大半天了,就憋着想问春芽来着,“我听老徐说,你们家酒馆从前生意很好,如今世道太平了,也不会再有人欺凌你们母女了,为什么不继续回去开酒馆呢?我也问了,老徐说你签的不是死契,你明明随时都能走的。”

春芽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看着穆南山,委屈、气恼,还有失望,穆南山被那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看得一怔,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春芽又低下了头,肩膀耷拉着,头上的堕马髻有些摇摇欲坠,似是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儿。

“从前给太多人做饭,累得慌,我不想干了,”春芽有些泄气地道,顿了顿,又吸着鼻子道,“现在就给一个人做饭,不累……心里还挺舒坦……”

穆南山的心蓦地就不跳了,晕黄的烛光里,他又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了春芽的面前,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春芽的肩膀,他感受到春芽的颤抖和挣扎,但是他没有放手,他手上还微微带着劲儿。

春芽吓得都要哭了:“你……你要做什么?”

穆南山还是没说话,他的手从春芽的肩头滑下,然后停在了春芽的纤细的手腕,春芽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穆南山这样握着她的手,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

春芽都喘不过气来了,她头晕脑胀,心里更乱了。

穆南山一点点地摩挲下去,然后就在春芽的手里摸到了一块滑不留手的布,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帕子洗好了?”穆南山沉声道,他比春芽高很多,说这话的时候正对着那歪歪斜斜的堕马髻,他嗅着那上头的桂花香,连声音都变了味儿了。

春芽被他这样沙哑的声音激得浑身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哆哆嗦嗦地道:“是……是洗好了,我就是来还给你,你……你你快放开我,我我我该回去了,娘还在等我呢。”

下一秒,穆南山真的放开了她,转身朝桌案走去,春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失落,似乎还想他那么环着自己,还想和他靠那么近……

春芽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检点了,羞愧地低下了头,把手里那方月白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她正要转身,就听到穆南山从后面叫住了自己。

“美芽。”

“啊?”美芽又忙得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

穆南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他握着那个锦盒走到春芽面前,他强忍心里的激动,把锦盒送到了春芽的面前:“这个给你。”

春芽一怔,瞧着面前的锦盒,急忙忙地抬起头,对上了穆南山的眼睛:“这是什么?”

其实哪里就猜不到?

自然是女儿家心心念念的稀罕物。

“一支簪子。”穆南山声音低缓,和平日无异,但是面颊却红得厉害,在春芽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那个锦盒,银红的丝缎里,躺着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

下午,他从茶馆出来的时候,变态似的尾随人家春芽好一会儿,看着她去成衣铺挑衣裳,又看着她去路边的小首饰店看首饰,她明显显更喜欢柜台里的那支白玉簪,但是她后来却还是挑了一根更便宜、做工甚是粗糙的银簪。

只是那一两三钱的银簪子哪里配得上他的美芽啊?他恨不得当场就进去把那根银簪子给撅断了,但是他到底也没那么冲动混蛋,他没有再跟着美芽,他转身去了小城里最大的一家首饰店,卖下了这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

其实,他原本是想买一支白玉簪的,但是甫一瞧见这簪子上头迎春花的图案,他就挪不开眼了,当场就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这根簪子,算不上是什么值钱货,但是却格外让他喜欢,他骑在马上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象春芽簪上这簪子的模样了。

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春芽的面前,那支粗糙脸颊的银簪子就簪在她的发髻上,泛着白银柔和的光,穆南山这么近距离地看那根银簪,似是在看女儿家柔软的心,他也不觉得这银簪那么扎眼了。

“我为什么要收你的簪子?”春芽咬着唇问穆南山,带着水汽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显得凶巴巴的,但又楚楚可怜,似是下一秒,眼泪就会泛滥。

“因为收下我的簪子,春芽就是我的人了。”穆南山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道,他以为这话绝难说出口,但是对着这样的春芽,他就这么平静自然地说了出来。

“你说话算话?”春芽兀自瞪着眼睛,梗着个脖子,全然不似是被告白的姑娘,倒似是一只受惊的斗鸡。

“算话,”穆南山瞧着她模样心疼坏了,他伸手把春芽搂在怀里,“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