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海忙得双膝跪地,惶恐道:“奴才不敢妄议皇子。”
“起来说话,”鹿明巍有些烦躁地皱皱眉,“你也是看着宁郡王长大的,且说说你对他的看法吧,今日不管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赵如海打量着鹿明巍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道:“万岁爷容禀,许贵嫔早逝,宁郡王是万岁爷一手带大的,郡王年少时候虽是性子倔了些,但是奴才觉得这些年来,郡王对万岁爷的忠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说到这里,赵如海顿了顿,他打量着鹿明巍的表情,然后又有些犹犹豫豫道:“且宁郡王不比其他的皇子身后都有母家扶持,郡王从小到大就只有万岁,也只会想着万岁忠着万岁,奴才以为宁郡王断断不会生出异心。”
“行了,你下去吧。”鹿明巍挥了挥手。
“是,奴才告退,”赵如海正要躬身退下,又顿住了脚,小心翼翼对鹿明巍道,“启禀万岁爷,万贵妃和丽妃娘娘刚才都派人来请万岁爷过去用晚膳,万岁爷您看今晚您是去万贵妃处?还是丽妃处?”
鹿明巍烦躁抿了口茶:“不去,都不去,还不够嫌烦的。”
“是,奴才明白。”赵如海躬身退下。
万贵妃近来因宝郡王三皇子鹿知河的位分三不五时在鹿明巍面前吃酸抹泪的,想让鹿明巍晋宝郡王为亲王,丽妃向来是个懂事儿的,但是这两年随着五皇子鹿知城的年岁渐长,她这个做母妃的心也越来越大了,如今鹿知城不过才十五岁,尚未成年,丽妃就急急可可求鹿明巍给儿子封王,鹿明巍搪塞她说等五皇子行加冠礼之后再说,但是丽嫔却口口声声说当年大皇子也是十五岁便受封王爵,是为先例。
鹿明巍懒得去后宫听那帮子女人嚼舌根,已经半个月没入后宫了,这个时候再想起赵如海刚刚说的话,鹿明巍心里不由得感慨,纵然他如今再不喜鹿知山,但鹿知山还真是最让他耳根清净费心思的儿子,并不像其他儿子,成日在他面前扮孝子,转身有和母家算计着自己。
只是,到底还是可惜了。
……
嘉盛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
端慧和硕公主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端慧和硕公主之女安乐郡主穆氏,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宁郡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穆氏待宇闺中,与宁郡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宁郡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臣女领旨谢恩。”
穆南枝叩头谢恩。
赵如海将圣旨送入穆南枝手中,一边含笑道:“奴才恭喜郡主。”
穆南枝红着一张脸,强做镇定,从吉祥手里接过两锭金元宝塞给赵如海:“劳烦公公走这一趟。”
“奴才多谢郡主,”赵如海接过那两锭金子,又对穆南枝深深一揖,恭恭敬敬道,“郡主大喜,奴才恭祝郡主与宁郡王永结同心,恩爱白头。”
穆南枝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道:“公公快别说了。”
“奴才告退。”赵如海含笑退下。
“郡主,您真的要嫁给宁郡王啦?”直到赵如海退出了和说郡主府,吉祥还一直神游天外,“郡主,这是真的吗?”
穆南枝才不打算理她,捧着圣旨就一溜烟儿地朝后院跑去,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什么也都不想说,她现在就想钻进被褥里抱着圣旨哈哈哈。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太不可思议了!
穆南枝把自己蒙在被褥里,想着昨日午间在宁郡王府后院,和鹿知山独处时候的情景,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要融化掉了。
她抚摩着手里的圣旨,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要怎么办才好?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小鹿又乱撞了起来,都要把她的心给撞塌了。
……
康亲王府。
书房。
康亲王鹿明岩狠狠地将茶壶碗盏都扫在了地上,顿时一地狼藉,他兀自觉得不解气,又把多宝架一把推翻,上面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玉佛、香炉都被摔成了细碎的碎片渣滓。
“父王!您息怒!息怒!”小世子鹿知瀚忙得跪在鹿明岩的面前,双手抱住了鹿明岩的腿,不住苦苦哀求,“父王!您珍重身子啊!”
“啪!”
下一秒,鹿明岩狠狠一巴掌甩在鹿知瀚的脸上,他怒不可遏地瞪着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你前日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皇上必定会把安乐郡主指给你的吗?但是现在?现在呢?!”
鹿知瀚被父亲的一巴掌狠狠掼在了地上,他忙得用双手撑住了地,手心却被瓷片狠狠割人,他疼得倒吸了两口气,忙得又收回了手,他不敢叫疼,更不敢去抹嘴角的鲜血,他不住叩头如捣蒜:“都是儿子不好!都是儿子不好!父皇怎么责罚儿子都是应该,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鹿明岩又高高扬起了巴掌,但是瞧着儿子嘴角的鲜血,到底没有下去手,他冷哼着拂袖而去。
康亲王妃和珍月郡主随即一前一后涌了进来,一瞧见鹿知瀚的这幅模样,康亲王妃眼泪就掉了下来,哭嚎道:“我的儿啊!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母妃!您别哭了!儿子好好的!”鹿知瀚忙得过去搀起了康亲王妃,和珍月郡主一道把康亲王妃扶着坐到了软榻上。
康亲王妃兀自哭个不停:“这事儿又不怪你,你父王对你这般大动干戈做什么?这大半年来,你一直装病,日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饿得人都快成纸片了,一条命去都去了一半了,他今天这明摆着是想要你另一半命啊!娘看了心疼啊!”
鹿知瀚心下酸楚,也坐到了康亲王妃身边,小声道:“原是我不好,什么事儿都做不好,父王难免对我一再失望。”
“哥哥哪里不好?明明就是那穆南枝不知好歹!”珍月郡主气得咬牙切齿,“咱们康亲王府是哪里配不上她妈?她如今的名声都烂大街了,竟然还敢在景仁宫里和皇后娘娘直言断断不愿嫁入咱们康亲王府,如今倒是愿意嫁给个瘸了腿的老男人,这让人怎么看咱们康亲王府?!这简直是放肆至极!看我下次不带人砸烂她和硕公主府的大门!”
鹿知瀚忙道:“珍月你别胡闹了,如今万岁爷下旨赐婚,过了年安乐郡主就是宁郡王妃了,你现在去砸和硕公主府的大门那不就是相当于打了宁郡王的脸?珍月,你且谨言慎行吧!”
“哼,凭那瘸子现在的处境还想为难我?”珍月公主一脸骄横不屑,但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康亲王妃哭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唉声叹息道:“咱们为了那位安乐郡主,苦心孤诣地算计了这么些年,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吗?”
鹿知瀚垂首道:“都是儿子无用,让父王和母妃失望了。”
康亲王妃忙道:“这事儿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啊,孩儿,你千万别过分自责,你父王刚才也是一时气急了才动手打了你,你也别怪他。”
鹿知瀚叹息着道:“儿子做事儿不周,父王教训原是应该,只是如今眼看着安乐郡主就要嫁入了宁郡王府,咱们到底是功亏一篑。”
珍月郡主盯着满地狼藉,忽然恨恨道:“谁笑到最后笑到最好现在还说不定呢。”
鹿知瀚不解:“珍月,难道你还有回旋余地?如今可是万岁降旨赐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皇上下旨赐婚,咱们自是没有置喙的份儿,”珍月郡主阴狠一笑,“不过那穆南枝能不能活着嫁入宁郡王府那就是咱们说了算。”
鹿知瀚一怔,随即蹙眉道:“珍月,你休得胡闹!你这三个月的禁足才满,以后父王不发话,你就老实在府上待着!”
珍月郡主吸了吸鼻子:“我就是随口一说,这样的大事儿自然要听父王的。”
康亲王妃抹了把脸,一脸阴鸷道:“珍月说的没错,斩草除根咱们才能高枕无忧。”
鹿知瀚一怔:“母妃您的意思是……”
“杀了穆南枝,也一并杀了鹿知山,我倒是看看,她去了阎罗殿,还有没有本事做凤凰!”康亲王妃咬牙切齿道。
……
嘉盛二十一年十二月初
北狄。
大荔使臣抵达北狄皇城,北狄新大汗亲自出宫迎接,是夜,大汗在宫中设宴,为大荔使臣接风洗尘。
大荔使臣在北狄一共停留三日,和北狄大汗达成了继续维持两国和平友好的共识,又通过了在边境增开互市等一系列的决议,双方都十分满意,商谈期间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端慧和硕公主的安置问题,只是在回大荔之前,大荔使臣提出想给和硕公主问安的请求,北狄大汗爽快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