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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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面圣

宋福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了,抓过桌上的帕子擦了擦脸,顿了顿,又叹息道:“郡王和郡主都太不容易了,天家富贵最难享,要是能有缘分走到一块儿,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杜衡沉默地听着宋福絮絮叨叨,烦躁的心开始渐渐沉静下来,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下,温热的茶水沿着喉管一路温暖着他的肺腑,他忽然就想起了有一天晚上,记得那时候正是春寒料峭。

那天晚上安乐郡主过来见鹿知山,他正巧也有事儿等着汇报给鹿知山,他等着安乐郡主走后,才打算入了书房见鹿知山,却瞧着宋福端着一杯温热的牛乳茶要送进书房,他当时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他不可思议地瞪着那杯牛乳茶,和当时宋福的表情一模一样,后来宋福把牛乳茶送了进去,他就顺着门帘缝隙朝里面瞧了一眼,鹿知山端起那杯牛乳茶,抿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乳茶太香太甜的缘故,鹿知山眉梢眼角都温柔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晚,他没有进书房找鹿知山。

鹿知山自南境归来一直郁郁寡欢,难得露出这样放松欢喜的表情,他下意识地不想进去搅扰。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位安乐郡主真是不一般,竟有本事让将军戒掉苦丁,更能让将军喝这格格不入的牛乳茶,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位安乐郡主比他想象的更加不一般,但是到底安乐郡主跟将军也太不合适了……

“杜衡,将军孤苦多年,难得有个贴心贴肺的人,这样不好吗?”似是看透了杜衡的心思,宋福轻声问道。

杜衡一怔,愣了愣,然后缓缓点点头:“自然是好。”

……

太和殿。

御书房。

赵如海疾步进了御书房,行至皇上鹿明巍身侧,躬身道:“万岁爷,宁郡王求见。”

鹿明巍一怔,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人已经来了?”

赵如海点头道:“宁郡王人已经候在殿外了。”

鹿明巍抿了口茶,顿了顿,道:“宣。”

“是,奴才遵命。”

赵如海躬身退下,没过一会儿,鹿知山躬身进了御书房。

鹿明巍端坐上位,看着鹿知山一步一步恭恭敬敬走向自己,他上下打量着这位曾让他宠爱至极、如今又令他憎恶无比的长子,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鹿知山微微跛着的腿,鹿明巍眉头皱了皱,放下了茶杯。

“儿臣拜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鹿知山行至桌案前,恭恭敬敬地跪地叩头行礼。

“起来吧,”鹿明巍淡淡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请父皇恩准。”鹿知山没有起来,仍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看着鹿明巍。

鹿明巍淡淡道:“上一次你跪在这里这样哀求朕,还是十七年前。”

那一年,鹿知山还是十四岁的张扬少年,鲜衣怒马,豪情万丈,他苦苦哀求父皇恩准他去西南前线,杀敌报国,戍守南疆。

刚开始的时候,鹿明巍是不同意的,还龙颜震怒,说鹿知山恃宠生娇太不像话,但是那天鹿知山在太和殿外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滴水成冰的腊月,最得圣宠的大皇子冻得晕死过去,只为了能去南疆杀敌。

后来鹿明巍同意了,那时候他是真的疼爱鹿知山,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第一个叫他爹爹的人,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人,他对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有办法,那一次也是一样,面对着儿子的倔强,他只能低头。

第二年,他亲自将鹿知山送出了皇城,他说:“山儿,朕答应你的请求,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少年郎转过头,恭恭敬敬躬身询问:“请父皇示下。”

“善自珍重,”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离别在即,他不舍得厉害,“山儿,你好好儿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不敢毁伤,”少年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给鹿明巍叩了三个头,“儿臣在南境好好儿的,父皇在京师也要好好儿的。”

“好,咱爷俩儿都好好儿的。”他拉起儿子,将儿子亲自扶上了马。

少年郎一身耀眼银甲,策马扬鞭,渐行渐远,直到那亮闪闪的银甲消失不见,他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

一时无语,鹿知山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儿臣总是让父皇失望,日后儿臣会更加谨言慎行,不惹父皇心烦。”

鹿明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鹿知山接着道:“父皇明鉴,儿臣再过年就三十二岁了,自段氏病逝之后,儿臣一直孤身一人,宁郡王府也始终少个王妃打理上下,如今儿臣年纪渐长,想求父皇给儿臣赐婚。”

鹿明巍抿了口茶,缓声道:“可有中意的贵女吗?”

鹿知山沉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想迎娶安乐郡主。”

鹿明巍眉头一皱,将茶杯放回龙案上:“你说什么?安乐?”

“是,儿臣倾慕安乐郡主已久,”鹿知山缓声道,“父皇明鉴,儿臣刚回京师的时候,段氏新丧,儿臣并没有另娶的打算,且当时安乐郡主又与忠远侯府的小世子有婚约,所以儿臣对郡主并无他想,因宁郡王府与端慧和硕公主府相去不远,所以儿臣和郡主平素些往来,郡主纯真娇憨少不经事,一直很尊敬儿臣这位表兄,是儿臣对郡主起了心思,当时邓氏毒计败露,郡主与小世子的婚约取消,儿臣心里很是窃喜,只是当时郡主年纪太小全然不解风情,儿臣也不好明说,想着再等两年,郡主年岁再大些,再求父皇给儿臣赐婚。”

“可是后来皇后娘娘看重郡主,郡主又成了北狄嫡公主,身份尊贵,儿臣自知是配不上郡主,也就不敢再做他想,只是不想如今风云突转,郡主已非太子妃人选,也不再是北狄嫡公主,且郡主年岁渐长待字闺中,儿臣就又起了念想,故此今日入宫儿臣想求父皇恩典。”

鹿知山言辞恳切,说完又给鹿明巍叩了一头,又恭恭敬敬道:“安乐郡主乃是端慧皇姑所诞,是父皇的外甥女,儿臣的亲表妹,儿臣若是有幸娶得表妹,必定好好对待,绝对不会委屈了表妹。”

半晌无语,鹿明巍忽然道:“你知道昨日康亲王府世子入宫求娶安乐郡主一事?”

鹿知山点点头,沉声道:“儿臣今日得知此事,儿臣实在怕父皇有意恩准小世子的请求,所以今日这才未经请旨贸然进宫,还请父皇责罚。”

鹿明巍又道:“你的心思安乐那丫头可知道吗?”

鹿知山摇了摇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并未和郡主挑明过,郡主向来恪守礼法,儿臣怕郡主因此与儿臣生分了,只是到了如今,儿臣也顾不上别的了。”

鹿明巍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当年你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因此朕没有把高丽公主赐给你,现在想来,你当时实在是病得蹊跷。”

鹿知山慌张地摇了摇头,忙道:“儿臣怎么敢装病蒙蔽父皇?父皇明鉴,儿臣当时的确突发急症,太医院的太医皆可作证,儿臣后来也是养了将近一年才慢慢恢复地,儿臣一向愧对父皇,这些年来,一直深居简出,轻易不敢入宫,一心只求能让父皇消些气儿,儿臣又怎么敢欺瞒父皇?求父皇明鉴!”

鹿明巍打量着鹿知山因为惶恐着急而渗出的一脑门子的汗,压下了心中的猜忌,他抿了口茶,这才淡淡开口:“你年纪不小了,身边一直没有个宁王妃的确不像话,只是如今安乐的名声受和硕公主牵累,你是堂堂皇长子,若是娶了安乐,岂不让人非议?”

“父皇明鉴,儿臣在南境厮杀十多年,可谓是身心俱疲,如今儿臣只图一个安定恬然,只想娶了郡主回去,踏踏实实过活,并不在乎其他,”鹿知山急急道,一边又补充道,“郡主虽然如今处境尴尬,但到底还是父皇的外甥女,如今郡主被北狄皇室之事所累,郡主的婚事就更加引人注目了,现在外头不知多少人看着呢,父皇若是将郡主许给儿臣,自然能堵上悠悠众口,更显父皇的英明仁德。”

鹿明巍拢了拢茶盖,半晌对鹿知山道:“你先起来吧。”

鹿知山踟躇着道:“父皇,那……”

“眼看着就是年下了,婚事等明年开春办吧。”鹿明巍道。

鹿知山大喜过望,忙不迭又叩头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成了亲,更要收收心性,你是皇长子,就该有个皇长子的样子。”鹿明巍淡淡道。

“是是是,父皇教诲,儿臣遵命。”鹿知山忙道。

“行了,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在地上跪得久了,鹿知山起来的时候,有些费劲,他双手撑着地,才站了起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腿跛得比进来地时候更厉害了。

鹿明巍看着鹿知山退了出去,他盯着明黄黄的门帘,直到门帘被挑开,赵如海端着托盘躬身进来。

赵如海将托盘上的豆青釉冰裂纹瓷碗小心翼翼放到了桌上,恭恭敬敬道:“万岁爷你批了这么半天的折子,先喝碗燕窝八仙汤垫垫。”

鹿明巍没动那碗燕窝八仙汤,他看着鹿知山的膝盖留在地毯上两个浅浅地坑,缓声道:“如海,你觉得宁郡王有没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