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下一秒,穆南枝猛地一把推开了鹿知山,力气之大险些将鹿知山给推下了软塌,鹿知山还是抓住了边上的桌角,这才稳住了身子。
“你你你你你这里忙,我就不打扰了,这这这就先回去了,表表表表哥再见。”穆南枝慌慌张张地跳下了软塌,一边拢着头发,一边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囡囡!囡囡!”鹿知山忙得追到了门口,眼睁睁看着小孩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影壁墙后,又看着杜衡急急忙忙走进来。
他真的很想……
打人。
杜衡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瞧着鹿知山只披着外衫站在门口,不由得关切道:“将军您怎么站在冷风口?吹了冷风可怎么好?”
鹿知山面色不大好:“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杜衡知道鹿知山有午休的习惯,平时这个时候是不会进后院来打扰的。
“哦,属下是算着时间进来的,想着这个时候将军应该醒了,”杜衡瞧着鹿知山的表情不大对,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怎么?将军还没有休息好吗?”
鹿知山不想理他,转身进了暖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就让下了茶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今天的苦丁实在太苦,他有点儿想喝牛乳茶。
杜衡跟着鹿知山进来,坐在了鹿知山旁边,道:“将军,属下刚得到的消息,康亲王府的小世子入宫求娶安乐郡主,万岁爷感念小世子痴心一片,对小世子赏赐颇丰,且今日皇后娘娘又召了安乐郡主入宫,眼瞧着皇上八成是要同意给小世子赐婚了。”
鹿知山捏着手里的茶杯,骨节泛着青白,他想起刚才小孩儿急急可可的那张脸,想着小孩儿憋着劲儿问自己:“鹿知山,你愿不愿意娶我?”
那时候小孩儿心里该是翻江倒海的吧?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努力平静着一张脸,她把自己当做是救命稻草,她想死死抓住自己,又不敢期望太高,所以她就死死憋着那股劲儿,可是那丫头却不会知道自己的那双眼睛早就红得像一只小兔子。
要怎么疼她才行?
鹿知山转头看着乱糟糟的软塌,感受着肩膀的那片湿润,当下,他把茶杯捏的更紧了。
杜衡见鹿知山半晌不语,又道:“将军,您怎么看待此事?”
鹿知山瞥了一眼杜衡:“什么事?”
杜衡又道:“就是康亲王府世子鹿知瀚抱病入宫求娶安乐公主一事,将军也以为小世子当真对安乐郡主是痴心一片吗?”
鹿知山挑了挑眉:“你有别的想法?”
“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杜衡抿了抿唇,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小世子真的对安乐郡主一往情深的话,当初又怎么会允许珍月郡主如此无礼对待安乐郡主?若是小世子真的是一心迎娶安乐郡主的话,怎么会不顾安乐郡主的颜面,闹得满城风雨?从最初高丽公主入宫厮闹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一年了,康亲王府若是真的想求娶安乐郡主的话,又怎么能闹到如今这个局面?可今时今日,京师贵子对安乐郡主无不避如蛇蝎,偏生小世子却又入宫求娶安乐郡主,属下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鹿知山没开口,将一杯苦丁喝了个干净,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杜衡,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咱们曾经得到过结论,康亲王府的确是很想迎娶安乐郡主,只是他们的心思不纯,是摆出了即便自己迎娶不到、也绝对不让安乐郡主嫁给别人的架势。”
“是的,属下也是这么觉得,到现在就更加确定了,康亲王府看重的怕不单单是安乐郡主身后的北狄皇室,而是安乐郡主这个人,”杜衡点头道,一边拍了一下桌子,又道,“对了,上次将军吩咐属下查的不仁子爵府大火和那道士暴毙一事,属下已经查出了一些端倪出来。”
鹿知山看过来,示意杜衡继续说下去。
杜衡道:“属下从一名被放出宫的老嬷嬷口中得到消息,说是当年宫中遗留天地同寿丸共九颗,太后自己留下三颗,剩下六颗分给了万岁爷和康亲王府。”
鹿知山眉毛一动:“果然是康亲王府。”
杜衡忙不迭点头道:“属下也觉得那道士之死以及随后的不仁子爵府大火都与康亲王府有关,康亲王府应该从那道士口中得到关于安乐郡主的一些秘密,随后杀人灭口,连曾与安乐郡主有婚约的不仁子爵府也没有幸免于难,而从那时候开始,康亲王府开始关注安乐郡主,出于从道士口中得到的秘密,他们想迎娶安乐郡主过门,即便他们娶不到安乐郡主,也断断不许让安乐郡主嫁入其他府门,如今安乐郡主的婚事儿成了老大难,万岁爷肯定也在发愁,那康亲王府小世子挑这个时候入宫求万岁爷赐婚,万岁爷不定心里有多高兴呢,说不定这两天就会下旨给小世子和安乐郡主赐婚。”
鹿知山不语,沉默地坐了良久,然后蓦地起了身,朝寝室走去:“让宋福进来给我洗漱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杜衡纳罕不已:“将军好端端地怎么忽然要进宫?是万岁爷召见您了吗?”
鹿知山头也不回:“我要入宫求万岁赐婚,我要迎娶安乐郡主。”
杜衡大惊:“……将军,您您您您您说的是真是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杜衡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自段氏病逝之后鹿知山就没有再迎娶王妃的意思,而且杜衡他们也觉得鹿知山这时候并不适合婚娶,必定鹿知山不是常人,做的更不是寻常事,要娶的女子也必定非同一般,这京师里头的贵女并不少,但是在杜衡眼里还真是没有能配得上鹿知山的,所以关于什么时候再迎娶一位宁郡王妃入门,杜衡这么一干人也一直没有跟鹿知山提到过,而且穆南枝又比鹿知山小那么多,杜衡一直都知道鹿知山和穆南枝的相处方式虽然不同于常人,但是在杜衡看来,鹿知山年过三十,面对着只有十多岁的娇俏小表妹,难免会生出些父爱来,把安乐郡主当成亲闺女一般宠溺也是情有可原,偏巧那位安乐郡主又是个从小最缺父爱的,所以也是甘之如饴。
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虽然杜衡瞧着心里总有些别扭,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也看惯了,下意识地杜衡将鹿知山和穆南枝默认为是一对父女,他甚至从来没有将穆南枝当成一位待字闺中的适婚女子来看,他一直觉得穆南枝还是个撒娇讨巧的小姑娘罢了,所以这冷不丁地听鹿知山竟要迎娶穆南枝,他简直不能接受。
鹿知山转头看向杜衡,缓声道:“你哪知眼睛看出来我在闹着玩?”
杜衡瞧着鹿知山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更是大惊,他上前几步走到鹿知山面前,急急道:“将军,即便您一心想救安乐郡主于水火,也不必娶安乐郡主过门,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咱们可以先……”
“杜衡,我想娶安乐郡主,已经想很久了。”鹿知山沉声截断了杜衡的话,转身走入了寝室。
杜衡愣在原地,他想跟进去再劝一劝鹿知山,但是他到底没有跟进去,他退了出去,唤了宋福进来伺候鹿知山梳洗,他看着宋福端着水进去,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鹿知山身穿郡王朝服大步走朝前院走去,步履微微带着跛,却一步步走得很坚定。
宋福端着水出来,没看清站在廊前的杜衡,一盆水差点都泼在了杜衡的身上,饶是杜衡身手矫健躲了过去,长袍下摆却还是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水渍。
宋福忙得放下了铜盆,拉着杜衡进了房间,寻摸了一块帕子要给杜衡擦拭水渍,杜衡摆了摆手,从他手里接过了帕子,自己慢慢地擦了起来。
宋福坐在一边,有些抱歉地道:“杜衡啊,您怎么站在廊前啊?我还以为您去了前院,好在你功夫好,不然这大冷天的被迎头浇水,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杜衡心不在焉地擦了几下,就随手把帕子丢在了一遍,杜衡心里一团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宋福抿了口茶,纳闷儿道:“杜衡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长吁短叹的?”
杜衡摇了摇头,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问宋福:“宋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安乐郡主一眼,安乐郡主过来做什么?”
“安乐郡主的确有事过来找郡王商量,只是没让人我跟进去伺候,”宋福不解,问杜衡,“怎么了?杜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杜衡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将军刚才说,他要入宫求万岁爷赐婚。”
宋福心里一阵激荡,再开口的时候都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郡王是不是要迎娶安乐郡主?”
杜衡一怔:“你怎么知道?”
宋福喜得眼眶都红了,双手重重在大腿上一拍,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太好了!终于太好了!”
杜衡皱眉,不可思议道:“你早就知道了?”
宋福忙摇摇头,抹了把脸,才道:“郡王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觉得安乐郡主待郡王极好,这些年来,不管旁人怎么看待郡王,安乐郡主从始至终待郡王都是一片赤诚,这幅赤子心肠实在难得,而且郡王待安乐郡主也不同常人,每每安乐郡主过来,郡王都会很开心,就算郡主走了,郡王也会一直乐呵上好几天,我一直想着,要是安乐郡主时常陪在郡王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