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枝浅浅地勾了勾唇:“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往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好。”
吉祥起身给穆南枝倒了杯热茶递到面前:“郡主,您先润润喉吧,那我现在就唤梳头姑姑进来给郡主梳头了,大荔风俗,新郎官和新娘子都要在天亮之前梳好头,想必郡王现在也在梳头呢。”
穆南枝接过茶,抿了一口,热乎乎的红枣莲子茶,从她的嘴、沿着喉管一路温暖到肺腑,穆南枝想着鹿知山坐在铜镜前仔细梳头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又笑了起来。
鹿知山现在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想她吗?
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是不是如她一般紧张中带着期待?
真的好想现在就见到他啊。
吉祥伺候了穆南枝洗漱之后,按照大荔的风俗,取了四色喜果和两个鸡蛋让她食用,然后这才带着梳头姑姑进了后院。
那梳头姑姑平时是给后宫娘娘梳头的,手艺是祖传的,八字和面相也都是极好的,这一次被派来给穆南枝梳头,也是万贵妃的意思。
皇后卧病,万岁爷把穆南枝的婚事全权交由万贵妃主持,万贵妃为显恩典,还特地派了三皇子宝亲王鹿知河这位表兄,来为穆南枝背轿。
那梳头姑姑行至穆南枝面前,恭恭敬敬地给穆南枝行礼:“奴婢奉命来给郡主梳头,恭祝郡主新婚之喜。”
穆南枝取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到梳头姑姑手里,含笑道:“今日有劳姑姑跑这一趟了。”
梳头姑姑收下了穆南枝的荷包,一边含笑道:“能伺候郡主梳妆,乃是奴婢的福分。”
穆南枝端坐在铜镜前,一头青丝铺散开来,直垂腰下,梳头姑姑取出了梳篦,一边轻轻梳着,一边轻声吟唱:“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穆南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披散的乱发,被梳头姑姑一拢一拢地梳得柔顺,最后所有的头发都被梳至后脑,梳做一个新娘圆髻,穆南枝看着自己露出来的额头,这是她第一次梳圆髻,第一次完完全全露出自己的整张脸,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有点儿想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个偷着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好想扒拉下刘海来遮住自己的大脑门儿。
吉祥却在一边不住道:“郡主您梳这样的发髻真好看。”
梳头姑姑也不住点头:“郡主的发质好,额头又生得圆润饱满,又天生着美人尖,最适合梳圆髻了。”
穆南枝没说话,只是不住抿着唇笑,想着吉祥和梳头姑姑真是什么好听挑什么说,只是不知道鹿知山看到自己梳这样的发髻,会不会也觉得很奇怪。
梳完头,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吉祥和梳头姑姑伺候穆南枝穿上了吉服,凤冠霞帔也被取了出来,端放在一侧,被一方喜帕给盖着,穆南枝的鞋已经给收了起来,从现在开始,穆南枝只能坐在床上,不许下地。
时至巳时,端慧和硕公主府已经是一派热闹沸腾,万贵妃有意拉拢安乐郡主和宁郡王,且又寻思着趁着皇后遇冷怎么在万岁面前得脸,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不但遣了儿子三皇子鹿知河过来主持大小事宜,还特特命鹿知河作穆南枝之兄,为穆南枝背轿。
大荔素有风俗,女子出嫁,在揭喜帕之前,双足不得沾地,在娘家这边,由兄弟背至花轿,到了夫家,就由夫君抱入洞房,万贵妃此举可谓是抬举了安乐郡主,自然也讨好了万岁爷。
万贵妃如此热心,自然丽妃也不甘示弱,不但亲赐了丰厚的赏赐给安乐郡主润色嫁妆,今儿一早,五皇子鹿知城、玲珑公主鹿知婵、驸马陈世安也都悉数到场。
“安乐啊,我等着看你的凤冠霞帔都等了这许多天了,今天总算有机会一观了,”玲珑公主鹿知婵笑着打趣穆南枝,“一早就听说了大皇兄请了外头的师傅给你做凤冠,听说大皇兄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呢,指不定连内务府的手艺都给比下去了呢。”
穆南枝含笑道:“公主说笑了,外头师傅的手艺再好,又怎么能与内务府的相较?只是王爷瞧着内务府上下都忙得紧,怕内务府为难,所以不得已才请了外头的师傅。”
鹿知婵笑得灿烂又促狭:“这新娘子还没嫁过去呢,就巴巴地维护起新郎官儿来了,可见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穆南枝脸颊绯红:“公主惯会打趣臣女。”
“我如今可怎么敢打趣你?”鹿知婵笑得更坏,“今日过后,你可就是我的大皇嫂了,日后见面,我还得向你行礼问安呢!我若是再敢打趣你,大皇兄还不来教训我?哈哈,不过表妹变嫂嫂,亲上加亲,咱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穆南枝牵了牵唇,轻声道:“是啊,咱们终归还是一家人。”
“姊姊,喜事嬷嬷让你净手准备过会儿子给安乐姐姐簪绒花。”五皇子鹿知城进来,唤鹿知婵去净手做准备。
新娘的闺房是不许男子入内的,但是鹿知城是穆南枝的表弟,且又未成年,所以他进来也不会有人拦着。
新娘簪绒花,也是大荔婚俗,有祝新郎官荣华富贵之意,必得寻一个身份贵重的已婚女子为新娘簪花,既是万贵妃的儿子给安乐郡主背轿,那为新娘簪花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丽妃娘娘所诞的玲珑公主的身上。
“行了,那我这就去净手,”鹿知婵起身应承,一边笑着拍了拍鹿知城的肩膀,“那你就留在这儿好好陪陪你安乐姐姐,你平素不就最喜欢你安乐姐姐的吗?”
鹿知城有些忸怩,小声道:“姊姊快去吧,喜事嬷嬷说迎亲队就快到了呢。”
鹿知婵没有多耽搁,忙得起身去外殿净手了。
鹿知城瞥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身红裳的新嫁娘,也不知是衣裳太红,还是人太耀眼,鹿知城还不过是匆匆瞄了一眼,就忙得低下了头,生怕唐突了穆南枝,鹿知城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人:“安乐姐姐。”
“五皇子,你过来,”穆南枝却是落落大方,含笑冲鹿知城招招手,“我有样好东西送给你。”
鹿知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穆南枝面前,有些期待:“安乐姐姐要送我什么?”
穆南枝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弹弓送到鹿知城面前:“喜欢吗?”
鹿知河双眼蓦地一亮,忙得接过那弹弓,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又觉得不好意思,忙得又规规矩矩地站好了,冲穆南枝点点头:“谢谢安乐姐姐,只是我以前没玩过这个,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这个叫弹弓,五皇子以前没见过吧?来,姐姐教你玩。”穆南枝笑着道,又从鹿知城的手里取过弹弓,然后顺手从梳妆盒里取出一颗指腹大小的合浦珍珠放在弹弓前面的皮囊里,双手合作,拉开了弹弓……
“啪!”
下一秒,窗台上的一个青花瓷花瓶应声倒地,被摔得粉碎。
“安乐姐姐,你可真厉害!这么准!”鹿知城自小在宫里长大,天家贵胄哪里见过这般乡野孩子的玩意,饶是鹿知城今年都十六岁了,还是对这起子小玩意儿好奇得紧,越看那弹弓也是激动,“安乐姐姐,这么好的东西,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穆南枝将弹弓放进鹿知城的手里,含笑道:“这是我给皇子的回礼,皇子送给我的那根软鞭,我也很喜欢啊。”
鹿知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道:“其实安乐姐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那天,我在兵器馆里一瞧见那根软鞭,就觉得那软鞭合该是姐姐的东西,所以就想着做新婚礼送给姐姐了。”
“皇子真是有眼光,我……”
穆南枝话才说了一般,就见吉祥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她是在外头听到里面又动静,才忙得跑进来查看的,结果甫一见到一地的碎瓷片,吉祥就皱眉不已:“这花瓶好端端地怎么就掉下来摔碎了?今天可是郡主的大喜日子,怕是意头不好。”
穆南枝忙得比个手势让鹿知城把弹弓收起来,一边含笑对吉祥道:“我却觉得很好,正应了岁岁平安不是吗?”
吉祥登时眉开眼笑:“对对对,是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鹿知城一边偷偷摸摸把弹弓塞进了衣袖,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穆南枝,自从进了房中,他就一直不好意思去正视穆南枝,平素他就觉得穆南枝太好看了,好看到他总不好意思多看穆南枝几眼,生怕唐突了这位安乐姐姐,只是每每在猎场上遇见,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安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