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好，玉成给木须搬了块石头在岸边，强行让木须教她垂钓，我忍住笑看他们争论，玉成握着竹竿动了动肩膀，木须神君一扇子撂在了玉成的脑袋上，“这钓鱼啊，最忌讳心神不宁，你这般乱动，什么时候才能钓上来鱼？”
玉成皱着鼻头反驳道：“我这不是第一次么，怎么和你这位老人家相比呢，你都活了几十万年了，都可以做我的爷爷了”
我慵懒的倚着树看书，挑眉看他们欲要打起来的模样，无奈道：“不过是几只鱼罢了，玉成你过来，我教你用仙法。”
玉成执着道：“不，大人，我就要自己来，万一哪日我们的法术不能用了，也总不至于会被饿死。”
木须摇头，“你呀，即便是有法术，也未必不会被饿死。”
曾几何时，我们在孟府的时候，也是这般热闹，玉成喜欢与人斗嘴，尽管从来都没有赢过。
微光和煦，清风正好，此时来垂钓，果真是个极好的选择。
“我想拜托木须神君，将这个还给君池。”我将玉珠完好无损的递给木须，木须一眼便认出了玉珠，皱眉道：“这不是帝尊时常随在身上的那颗玉珠子么，孟姑娘你……”
我低下头，凝视旁侧石缝中生出的野花：“实不相瞒，君池帝尊正是小仙在人间历劫时的夫君，孟素生。”
木须许是早便知晓了这件事情，如我所意料的那般，唯独只担心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个问题。
我轻笑：“这枚玉珠，乃是我在人间历劫的时候，先母的遗物，亦是我与素生的定情之物。“
木须神君沉沉一叹，“几十年了，虽说在天上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你也总算是晓得了该知道的事情， 孟司命，帝尊他，并非是有意不和孟司命相认，孟司命可想知道，当年凡人孟素生魂归泰山之后的事情？”
我怔了怔：“愿闻其详。”
木须神君抖了抖广袖细细道：“当年小神在泰山等着帝尊的魂魄归来，可帝尊的魂魄归来之后却未如天命上预示的那般苏醒，小神担忧帝尊此番若是错过了苏醒的时辰，便会彻底陨落，于是便用自己的仙术来维持奉华洞的结界，替帝尊滋养魂魄。后来帝尊也的确是在吉时苏醒，可小神发现，帝尊苏醒竟然并非是因着小神的仙术，而是一名女子的眼泪。”
“眼泪？”
木须颔首道：“嗯，是凡人穆浅歌的眼泪，至于一个凡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意念能唤醒帝尊，小神着实没有想出来答案，后来小神发现那滴眼泪中游弋着仙气，才明白了一切。帝尊苏醒之后着实是没有记起这段往事，是小神看帝尊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梦境，那时帝尊的又是刚苏醒，仙泽不稳，小神担忧帝尊会因此损了仙泽，才故意失手打碎了碧华镜，让帝尊想起了这些事情。帝尊苏醒那三年中派遣了不少仙人去调查姑娘的身份，然九重天的司命薄中并未记载姑娘的去处，帝尊算到姑娘也是神仙之后，就想着等锁妖塔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同姑娘相认，重逢，只是天命弄人，造化弄人。”他清然一笑，“帝尊千方百计想要寻到姑娘的时候，姑娘不知所踪，偏偏在不该遇见的时候，又与姑娘相逢。”
“所以我们相识的那日开始，他就已经认识了我，而我的情魄也早便认出了他，因为他所以才会乖乖回到我身旁。”我从未想过，一段原来结束得如此仓促，开始的也是如此仓促。
神君展开折扇，缓缓摇着：“帝尊原本并不希望姑娘如此快的便对他动了情，可他算得了天下苍生，算得了前世种种，却算不了，到头来最开始动情的是他自己。”
缘分一事，就像三生石前的那些名字，既是这辈子打破头颅也要再不相见，又要来世不知不觉走到一起，相知相守。
我淡淡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木须神君点头，嘱咐道：“日后在古月的身边还是小心为妙，当年她与帝尊的纠葛也并非是一言两语便能说的清楚的，昨日之事，倒也出乎了我与帝尊的意料。她和月香都是上古大神的徒儿，能通妖魔，我只担心，她会借着能察觉到妖魔存在的幌子留在帝尊身畔，对你不利，你与帝尊的关系，还是勿要让她知道，她此人，极为善妒。”
我有些迷茫的看木须神君，“神君多次嘱咐我提防古月上神，可古月上神她，我以为，她不过也是爱之深罢了。”
木须神君凝眉看我，“旁人不晓得她的本事，本神君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当年若非是她，便不会连累到清秋……”
清秋……我疑惑的看着木须神君，木须似是察觉到了些什么，顿时哽住，我追问道：“木须神君可是知道些什么？”
他负手有些犹豫不决，神色沉重。我抿了抿唇，道：“神君脸色如此难看，既然是有难言之隐，那孟娴也不便追问……”
他叹息道：“清秋是太清境的侍女，原本是太清境中玉渠花成神，当日太清境月香上神大婚之时，正是她前去侍奉月香，月香命她给古月送东西，无意听见了古月上神与侍女的谈话，月香要给她下药的事情，古月早便知道，于是古月便想将计就计。清秋听到这些之后明白月香交给她的东西是断肠草，一时害怕，失手打破了月香送去的东西。后来古月为了掩饰这件事情，便命人将清秋打成了重伤，清秋性命垂危之际，写了血书呈入了本神君手中，本神君才明白，所谓的中毒，不过是演的一场苦肉戏罢了，也好在帝尊原本便没有娶月香的心思，月香此番做，也确然让帝尊寻了个好借口退婚。众人皆以为退婚乃是为了古月上神，实则不然，他不过是借机推了这棘手的事情罢了。”
我讶然道：“那君池他知道这件事情么？”
木须摇头沉声道：“古月替帝尊挡过一掌，帝尊未必便会相信一纸血书。这件事情，本神君在想，只有寻到旁的证据，才可奏禀帝尊。”
“月香上神和古月上神乃是亲姐妹，她怎能下得去手？”我有些难以置信，木须神君浅浅道：“身为神仙，除却了七情六欲，便少了些情，即便是上万年来的姐妹亲情，也不过是一朝散去。月香上神为嫁入太清境而对亲妹妹下手，可古月上神又岂不是用此为赌注，害的自己姐姐美梦破碎。”
他敛眉深沉道：“神仙若是动了贪念，比凡人还要可怕的多。”
神仙与凡人，不过皆是一念之差，一念九重天，一念世俗红尘。
我抬眸看着远处的山水，轻轻道：“君池同我说过，有些事情早已经是冥冥中注定下来的，不如，我们便顺其自然，或许结局，不会让我们失望。”
木须嗯了一声，立在我的身侧静下心看着烟波春水。
玉成总算是钓上了条小鱼，只不过看着小鱼的身段，我幽幽叹了口气，托住下巴道：“你确定这鱼能够烤着吃？”
玉成委屈的摸鼻头：“大人，我， 我这不是第一次么？”
我无奈摇头，将小鱼放回池水中，闭上眼睛凝起术法散进池水中。不消片刻时辰，池水中的大鱼皆是蹦出了水面，我收手，鱼儿便顺着法术的牵引，自行落进了水桶之中。玉成看的目瞪口呆，恨不得隔着池水捞出两条鱼来，长衣被池水染湿了裙摆，我拍了拍手，惬意道：“今日这天不错，适合吃烤鱼，玉成你去拾些柴火过来。”
木须神君无奈道：“还是我随她去吧，她这个样子，去林子中拾柴火，说不准会将自己也给搞丢了。”
我点头道：“也好。”
玉成甚是不乐意得皱鼻头，被木须给强行拎去了林子中拾柴火。我便自己坐在了池子旁，挽起了袖子伸入池水中，小心的荡起涟漪，红鲤鱼怯怯的游至我的手旁，好奇的睁大眼睛看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收了手，双臂倚在膝盖上，看它道：“嗯？什么时候见过的？”
小鲤鱼摇着尾巴道：“好几十年前了，咦，你听的到我说话啊？”
我挑眉，伸手小心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个小鱼精，我不是凡人，当年能听到你说话啊。”
“原来是这样啊，神仙姐姐，几十年前真的有个女子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个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叫什么素生。说来也是奇怪，我们鱼类原本是只有片刻钟的记忆，自从无意间得到了那个女子的血之后，我就能记起来很多事情了。”
我拢了拢广袖，继续同她攀谈，“这样啊，或许你见到的那个姑娘，也和我一样不是凡人呢。”
小鱼摇了摇头，吐了个泡泡后露出水面，小声道：“神仙姐姐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