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娘，你怎么了？”木须神君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别过目光，虚笑回道：“没，没事。”见木须神君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我捞住了他的衣袖，凝声问道：“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可否替我解惑？”
木须神君顿了顿，“但讲无妨。”
我道：“若是尊神的魂魄离开驱壳，那他的魂魄，会去什么地方？”
他拧眉头为难道：“这个本神君倒也不清楚，但无非是两个答案，轮回，和双生。”他提起茶壶给自己添满茶，细细道：“一则是入你冥府，投胎化为凡人，一则是魂魄占据旁人的驱壳，不过这后果无非都是变成凡人，待命数定了，魂魄便会自行离开凡间，回到本体，而凡间的那个人，自是不能活着，也许会死，也许会烟消云散。”
总归是逃不过命数，逃不过天意，我咬住下唇，轻轻开口：“那你可知道，帝尊他，在凡间是什么身份，或者转生去了什么地方？”
木须摇头，叹道：“孟姑娘实在是高估了小神，小神虽然从开天辟地的那会子就随在了帝尊的身侧，可是小神终究也不过是个菩提树成仙，功力什么的还尚且不足帝尊的一半，姑娘问我这件事情，可真是折煞我了，莫非是姑娘忘记了，无论转生，还是什么法子，那都只是帝尊的一缕魂，帝尊指不定自个儿都不清楚那些年他去了哪里，见过了谁，更何况是小神。”
杯盏在手中化为冰凉，我怔住身子，不再言语。木须神君看了我一阵，浅浅道：“姑娘何苦偏偏要去计较这些呢，所谓该清楚的瞒不住，或许时日久了，姑娘想知道的那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是啊，时间能证明一切，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轻易的便放弃了，也许，他真的只是忘记罢了。
我陪着木须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子，木须说君池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想要自己走走，时隔半个时辰也未见他回来。我坐在桌案前，心慌神乱的摩挲着腕上玉镯。
他回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我还楞在原地想事情，忽听木须在我身畔小声提醒了句：“帝尊回来了。”
一句话惊的我无意碰掉了桌角茶盏，茶盏应声落地，瞬息间碎成了玉花。我手脚匆忙的蹲下身子去拾地上碎片，而他却已行至我眼前，蹲下身子，一手执着玉骨扇，一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旋扇展开扇面，灵力扫过干净的地面，原本的碎片化为缥缈散去。
他声音温沉，含着勾人的磁性：“怎么如此不小心。”
我缩回自己的手，囫囵的寻着借口：“方才，不小心，没瞧见桌角的东西……”
他淡淡勾唇，笑意怡人，收了玉骨扇，“今日便要回太清宫了，你在人间可有什么想要的，顺道可带回去。”
木须神君支额摇头，“哎，美色误国，美色误三界啊。”
我语塞，被他这句话给噎得瞬间没话说了，想了片刻才道：“我想再留两个时辰，你，可以陪我去街上看看么？”
他思索了须臾：“嗯。”
人间的风景还是这般让神仙留恋，他随我行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叫卖声掠过耳畔，徒添两分旧情。我记得第一次和君池来人间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春日中，他默然不语，只静静的随着我，无论我要些什么他都会给我，我这十几万年以来，平生倒是唯有那次是真正的纵容了。
“以前在冥界的时候，我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再能来人间走一走，可我是冥界的神仙，不该出现在人间，更何况阎君那个老东西整日中盯着我，这小小的心愿便成了奢望。其实，人间真好，长安也好，这个时候的长安城，一定快到了杏花开遍的季节了吧。”
他浅浅摇曳着手中玉骨扇，含笑道：“你想念长安城了么？”
我低头，手指无意的拧着广袖，“长安城，那里曾经是我的家，也是他的家。”我顿住了声音，转身看着他，轻扬嘴角，问道：“君池，我记得之前你在无忧的酒肆中说过，你要寻找丢失的宝物，那她，是你的心上人么？”
他面色不改，拢了折扇，抬袖时折扇毫不犹豫的敲在我脑门子上，柔声道：“你猜呢？”
我诧异的抬手揉额头，“我又不是你肚子中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知道你心上人是谁？”
他斯文慢理的捋着袖口，挑眉看我，“怎么，你就这样想知道？”
我涩然的缩了缩脑袋，避开他玩味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我，我才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了，大抵等我想透彻之后就不会纠缠你了……你，你当真在沉睡之时，没有来过人间么？”我翘首期盼着他的答案，他展开折扇，故意旋扇用扇面挡住了我的视线，拂袖转过身，默了会子才低沉道：“没有。”
没有……木须说过，或许有些事情连帝尊自个儿也未必知道，若前世的孟素生只是帝尊的一缕魂魄，那帝尊记不起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若素生不是，那我，又该如何对他？虽说我与他之间，确然是有些不同于旁人，也不同于谛听，但从一开始我愿意同他接近，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素生的影子，他真心待我，而我，终归也是要对不起他。
“君池。”我伸手拉住了他的广袖，低头喃喃道：“对不起，我……”
他眸中掀起些许涟漪，看着我的目光柔和温情，大手握住了我抓在他袖口的那只手，温言道：“何来的对不起，你我之间，没有这一说。”
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他便是素生，可我更害怕天命，更害怕所谓的生离死别。
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大爷，我有些提不起精神的从袖中掏出了几块铜板，从大爷的手中买下两串糖葫芦，旋身递给了身后墨衣尊神一串，他接过糖葫芦怔了怔，抬眸时我已经对自己的那串下了口，无奈的叹息了声，自袖口掏出一只干净帕子给我擦拭唇角，敛眉轻声道：“怎还同个孩子般。”
听他说此话，我倏然笑出了声，他挑眉道：“你笑什么？”
我昂头看他，“你，怎么像我爹一样啊。明明，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余下的话好在憋得及时，掰开指头算一算，才醒悟道：“对了，我忘记了，你比我大了二十五万岁呢，我今年十三万岁，你已经……”一粒枣核差些将我噎的岔了气，他好笑的给我拍背，淡然道：“本帝，今年已有三十九万岁。”
好不容易缓过了口气，我又被他那个岁数给彻底惊住了，“三十九万岁，怪不得所有神仙都说，你是这三界中唯一一个寿与天齐的神仙呢。”
“寿与天齐。”他轻哼一声，轻轻阖目：“只不过是最老的那个罢了。”
“老么？”我壮着胆子抬手往他脸颊上摸了摸，指腹触及他那张俊逸容颜时，吓得我一哆嗦，匆促的收手背后，纵然这样做胆子的确大了些，他可是帝尊，想来这辈子都没有人敢去摸他的脸。“其实，你们天上的神仙，岁数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你们的容颜不会老去，顶多也就是，嗯……日后找媳妇有些困难。不过君池你可是帝尊啊，这四海九州的女子们，哪一个不想嫁给你做妃子，所以，你倒不用担心些什么。”
我好心好意的去安慰他，可一转身间，他竟不知何时已然来到我身后，我这一转身，没看清楚，便生生撞进了他怀中，踉跄了两步，好在这厢还颇有良心的捞了我一把，及时将我给扯了回去，我这才站稳了脚步。而他则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俊容贴近我半分，眉眼深邃，“既是四海九州的姑娘都想做本帝的妃子，那你呢？”
我红着脸咳了两声，从他的怀中挣扎开，退后几步，口齿不清道：“君池，你，你胡说些什么呢。”
他明眸如月，勾着唇角潇洒收了扇子，温声道：“好了，本帝就不戏弄你了，前面有你喜欢的面人，去迟了便没有了。”
面人，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面人的……
木须神君好不容易才选个个吉时回九重天，可却因为我贪念人间的繁华，偏偏就晚回了两刻钟，彼时见着我提了一包好东西回去恨不得生生逼出自己两行泪出来，“你们若是再不回来的话，小神就差些出门去寻你们了，孟姑娘你也忒慢了些……”
我将手中的东西往桌案上一扔，拍了拍手，道：“天上可没有这样多的好东西，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了次人间，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况且，这两日的时间在天上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君池都不着急，你着急这些做什么啊。”
木须无奈的扯过我，压低了声音道：“哎呦小姑奶奶，可不是小神着急，而是再不回去，约莫要让人多等了。”
我这才晓得他为何如此着急，亦是小声道：“太清宫，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