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疏星入河汉·兽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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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犒劳

第二天,角斗场医倌到明羿所在的角房给众角奴换药,明羿只是腿上有处箭创稍重,伤口甚深,愈合要费些时日。

明羿坐在吃饭的桌边,人类医倌给他把旧的药痂刮掉,用酒精清洗伤处。酒精刺激到伤口有些微辣的痛楚,明羿微皱了皱眉,向医倌问道:“扈医倌,卷松怎么样了?”

医倌手上略停,接着用细棉棍把明羿腿伤处的酒精擦拭干,一边从饭桌上的医箱里取药,一边说道:“腰椎折了,照狱陇星上的条件没办法给他治,他让我给了一付解脱的药。”

说着,医倌给他伤处上重新涂上一层混和着药末的油膏,明羿当然明白他这话意味着什么,医倌站起身来,把剩下的药放回药箱里。

“他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只是最后说自己还有个儿子,他对不起这个孩子,让他出生在狱陇星上。”顿了顿,医倌又接道:“所幸你们胜了,若是黑鳞团胜,没死的角奴会很惨。”

明羿没再问下去,沉默着,他真正明白了很早以前训练时,苍云回答他那句话的含义;医倌收拾了下拆下的纱布和刮落的药痂,转身去帮一旁的的海龙检查伤处。

迎战黑鳞团后,惊龙寨全馆进入休整期,短期间未有安排任何群斗或是独斗的角斗赛,不过仍对外售卖门票,让自由民可入场观看角斗士的训练。黑鳞团之战后明羿在凤平城内已是名声大躁,即使是观训门票,惊龙寨每天也能卖出数百张,这在往日几乎不可想象。

明羿并不关心角斗场上有多少人正在远远望着他们,好几个熟识的角斗奴死在黑鳞团的挑战中,让明羿情绪有些低落,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哀悼而已。

角斗结束后,他甚至连卷松的尸体都没看到,战死角奴的尸体都被拉出城去掩埋,听那些拉尸的杂役说,城西埋尸的乱葬岗树木长得格外青翠高大。

苍云的身份甚是古怪,却也从他口中探不到更多内容;突然发现能在卷松口中得到苍云所言那个尉懔的一些信息,卷松却死了。

明羿后来又问了几个角奴关于尉懔的问题,只有少数角奴知道三十年前曾有个鼎盛的燕国,关于尉懔却都未知其详。毕竟对角奴而言,怎么在角场上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关心三十年前的故国旧事毫无意义;再问不到什么新的东西,明羿也只好暂时不再关心这些问题。

从角房里走到角斗场,走进入场门廊的栅门,栅门在明羿身后关上,明羿转过身来让栅门外的杂役打开链锁。

带着明羿过来的那个蜴族杂役,右边的眼睛瞎了两只,所以只有左脸的双目是好的,右脚也是瘸的,走路一拐一拐。当他为明羿解开锁链后,默默隔着栅栏向明羿伸出一只手,竖着大拇指。

明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愣了片刻,只好默然向他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角斗场内走去。海龙走在明羿旁边,说道:“知道他是谁吗?”

明羿嗯了一声,回道:“不知道,是谁?”

“这个瘸子叫淮千钟,几年前也是惊龙寨的头号角斗士。”海龙轻轻叹口气,说道:“三年前惊龙寨参加全国角斗,在第一场就是对战风雷馆,那时泰登还是风雷馆的角斗奴,他的右脚就是那场角斗给泰登的狼牙槌打断的。后来风雷馆一直打到了决赛,最后败给了卫京城的兽巢,不过九指判官活了下来亦未受重伤,名头也在这次全国角斗中声名大躁,不久赤鲚就找到风雷馆给泰登赎了身。”

明羿微微皱起眉,转头问道:“那他现在不能角斗了,惊龙寨还养着他?”

海龙耸了耸肩:“孔益对他还算有点良心,他不能打了以后,让他在寨里做杂役,禀过官府给他恢复了民籍,不再是奴隶。还专门置了个相貌尚可的女奴给他做老婆,好歹也曾经是惊龙寨的头牌,帮孔益挣过不少钱的。”明羿唔了一声,没有接话。

走到了角斗场中间,角场内有八九个新进的角斗奴,苍云正在仔细打量这几名新奴,考虑怎么训练。明羿这十多个老资格角奴站在一旁,等着苍云安排。

海龙望着那些新来的奴隶,又接着低声道:“赤鲚把泰登赎身后,黑鳞团到处挑战各地的角斗场,听说是全无败绩。然后去年就来了惊龙寨。那时惊龙寨也是好手尽出,与黑鳞团拚死一战,结果不仅败了,而且赤鲚带领的这帮变态极端嗜血,把惊龙寨的没死的角士全部虐杀,根本不和孔益谈价钱。淮千钟在场外栅门边,眼睁睁看着几个曾经和他同生共死的角奴被黑鳞团一个个虐杀,据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说话了,一个字也不说。”

与黑鳞团战下来的几个角奴身上都还有伤,暂时都不能进行训练,苍云安排他们给新进的奴隶进行格斗训练。

几个新进的角奴都选好了武器,一个高大的蜴族拎了柄短斧,在手上转了两转,苍云行到他面前对他看了片刻,转头向冥狼道:“冥狼,你过来教这个家伙怎么用双刃斧。”

苍云话音才落,那蜴族鼻子里冷哼一声,突的挥斧猛向苍云当头砍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苍云常年在角斗场里调教阴阳线上讨命的角斗奴,哪会毫无防范。蜴族双刃斧才挥起来,苍云已是察觉,迅疾向他怀中一贴,左臂一抬正格住他持斧的手腕,右掌已是扼住他的喉咙,大拇指重重的顶在他气管之上,蜴族顿时面色变成了靛兰色,神情可怖喘不上气来。

几乎是同时,场内只闻“嗖!嗖!”破空之声,两支长箭突的钉在了生事蜴族的后背上,直透胸而出。其中一支箭头甚至刺破了苍云扼住他喉咙的手臂,蜴族顿时四目圆瞪,两腮一鼓数股蓝血从口中涌出来。

观众席上有百多个进来看角斗训练的观众,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没想到训练期间也能看到这样刺激的场景。

苍云暗叹口气,手一松,任那蜴的身体软瘫的滑了下去。毙命蜴族身后的角场护墙上,两个劲装蜴族看守面无表情的从背后箭囊各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冰冷的而又似漫不经心的望着场内,就好像才发生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

不一会,四个杂役跑入角场内,两个把尸体拖了出去,还有两个迅速的把地上的些许血迹擦拭干净。很快角场内又恢复正常,虽然几名新角斗奴稍有些惊愕,却仍然保持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并无乱动。

明羿注意到新角奴队列的边上站着一个不过十来岁的猱类少年,手上提着一柄寻常长剑,似乎丝毫没被适才的突发事件所吸引,反而望着角上摆放的兵器架。苍云走到少年面前,想了一下,说道:“你应该再拿一个盾牌。”

猱类少年望着他,低声说:“我不想用这个。”苍云皱了皱眉,问他道:“那你想学用什么?”

少年又转头望向角场边的兵器架,明羿一切看在眼里,走了过去站在苍云身边,问道:“这么小怎么打角斗?”

苍云淡淡的道:“练得五年也可以上场了。”明羿恍然明白,角斗奴确实也可以从小进行训练,明羿转身向场边的兵器架走过去。

场边兵器架上架着一柄紫金锤,是团灭的黑鳞团遗留在角场的。明羿一手把紫金锤抽了出来,锤相当沉手,估摸足有十六七斤重。明羿返身走到少年面前,将锤一放顿在他面前地上,说道:“你是想用这个?”少年点点头,望望锤又望望明羿,明羿说道:“你试试看。”

少年上前一步,单手抓住锤柄,咬牙一提,竟是将锤提了起来。少年猱类双手持锤,眉宇间露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明羿眉头微蹙,问道:“你为什么想用这个锤子?”

猱类少年回望着他,切齿说道:“我要用这个锤子把侯爵府那些欺负过我和我妈的畜牲全部锤成肉酱!”

明羿不解的望了苍云一眼,苍云咧咧嘴,说道:“侯爵府送来的,爵府上女奴的孩子,性子太野没法管,就直接丢到角斗场来了。”看着少年脸上的倔气和满目的恨意,明羿缓缓说道:“那你得先能活着离开角斗场。”

少年倔犟的咬牙回答:“我会活着出去的。”

苍云在旁边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说道:“曾经用这锤的家伙也拿一面铁盾。”

“我不用盾牌。”少年仍是倔犟的仰头望着他。

苍云皱着眉,没说话;这时那少年显然已是累了,忍不住一弯腰把锤顿在地上,手拄在锤柄上微微喘气,明羿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答:“宝棠。”明羿环抱着手臂望着他,说道:“你若不想用盾牌,那就使双锤罢。”

宝棠应道:“好。”

明羿又转头向苍云:“可以让铁匠铺给他先打一对趁手的铁锤练习。”

苍云嗯了一声:“可以。”明羿看着这个叫宝棠的猱类少年,沉默了半晌,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恨侯爵府的人?”

宝棠低着头没说话,小会才恨声低语道:“侯爵府的畜牲们个个都欺负我和我娘。”眼中隐约渗出泪来。

“你爹呢?”明羿继续问。宝棠仍然低着头,一滴眼泪滑过脸庞溅落在地面上,声音里透着恨意和倔犟:“我没爹。”

明羿想了一下,问道:“你妈妈是侯爵府的奴隶?”宝棠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没说话。明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能想像得到,一名女奴在深宅爵府里,会受到什么样的欺凌。

这个女奴,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爹是谁,孩子一天天大了,渐渐懂事了,难免不时见到母亲被府中各色猱等当做泄欲的工具。只怕那些欺负他母子的猱也不会刻意避开这个孩子,孩子自然就在心里渐渐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并一天天萌发膨胀。

明羿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道:“好好练吧,要活着离开这里。”

白天的训练结束,角斗奴们在角场门廊的栅门内被锁上链锁,依序送回自己所住的角房。回到角房里,所有角斗士轮流冲洗了一身的汗渍,换上干净的麻布套衫,等着角斗场的伙夫送来当天的晚饭。

明羿才冲洗罢,躺在自己最靠里的木床上歇息,角房的栅门梆梆的响了起来,“明羿,过来。”

栅门外粗哑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明羿坐起身来,望见门外似乎站着两个高大的角场杂役。明羿起身走过去,门外的是一个猱类,还有一个蜴族正是海龙说的被泰登砸断一条腿的淮千钟。

淮千钟手上拿着锁链,向明羿举了一举,明羿明白这是要单独叫他出去了。走近栅门边上,淮千钟将锁链伸进来,把明羿两个手腕锁在腰上,随即打开栅门,让明羿走了出来。

角房栅门在明羿身后吱呀呀的关上,锁具撞击声沉闷的响起,淮千钟抓着明羿手臂向回廊中走去。明羿皱着眉,不明白这是会带去哪里,不过他也没问,随在瘸腿的淮千钟身边向前走。

惊龙寨角斗场其实非常大,除了角场中心占地大半亩的角斗场地,角场边上的观众席下是各种的装备房、备战房、伙房、兵械库、医疗房、锻造房等等,其间曲折的回廊和楼梯在不同楼层间穿梭迂回,光线昏暗,也不知哪一条走道是通向何处。

明羿平日除了在角房里休息,就是被杂役领着去角斗场中训练或者角斗,几乎就没到过角斗场里其它的角落;所以这次杂役将带他去哪里,他也是茫然不知。但他却也不担心惊龙寨会玩什么不利于他的手段,毕竟他在惊龙寨这几个月来,已是站稳了惊龙寨一线角斗奴的地位,危险只会发生在生死相搏的角斗场上,而不会在角斗场下。

穿过几个回廊,上了一层楼,明羿感觉自己被领到了二层的不知什么地方,一扇厚实的木门在走道边上敞开着,这间房间明显并不挨着角斗场的外缘,傍晚的天光没有一丝投进这个房间,反是微微摇晃的烛光从房中渗露出来。

明羿站在房门口,不知被带到这里来是什么用意。淮千钟向房内摆了了头,示意明羿自己进去,明羿望了他一眼,抬脚踏进了房间,淮千钟却在他身后将门缓缓关上。明羿听到咔嚓两声,门被厚实的木闩从外面闩上,然后又是锁具落锁的声响。

房间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香气,一种他从来没有闻过的淡淡馨香,混和着食物的香味,缭绕在房内。

房间右侧有一个方桌,桌上正中摆着一个烛台,上面燃着两支褐黄色的蜡烛。烛台下的桌上则是数碟精致的食物,烛光映照下那些食材搭配精致,明显与明羿日常所食粗陋的奴隶餐大是不同。

烛光暗淡,隐隐绰绰的映着房内其余角落的景像;房间很大,面对木门的墙上,一人多高的位置有个透气窗,窗间是粗大的木栅杆,透气窗的外间显然也是角斗场的另一道走道回廊。房间中央似是一张大床,大床不似明羿所睡角房里窄小的木床,非常宽大,而且似是铺着厚实松软的铺盖,床沿上坐着两个人影,两个女人的人影。

明羿站在门边没有动,他在想把他拉到这个坐着两个女人的房间来是为什么,犒赏他吗?床上的一个人影站起身来,婀娜的身姿在暗淡烛光中轻摆向他款款走过来。女人走得近了,伴着那股缭绕在房间内的香气更加浓郁的向明羿袭来,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女人的容貌身姿。

烛光下女人肤白赛雪双瞳若水,柔唇浅红如樱,乌黑的云鬓盘在脑后,两支垂珠坠玉的金钗插在发髻之上,雪白的双肩露在宽松的淡蓝色薄衫外,颈脖间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链,衬得颈下肤色愈显白晰。

明羿克制着自己目光不要向她那阔领的衣衫下看,紧盯着妇人的脸。妇人挨近明羿身边,双手温柔的环在他脖子上,身体轻轻的贴到他胸前,娇声轻语道:“官人,奴家可算等到你了。”

明羿微皱起眉问:“你是谁?”

妇人抬起一只手指托在明羿满是胡茬的下颌上,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明羿的嘴唇,柔声说道:“奴家叫四娘,她叫睿晴,今天都是来陪侍官人的。”

年四娘说罢,微侧过头向身后的少女道:“睿晴,给官人把链锁解了罢。”

睿晴欠身应声是即走上前来,拿着一个钥匙,将明羿锁在手腕和腰上的链锁给取了下来,走到旁边轻轻放在房间边一个矮柜上。

年四娘轻抚着明羿的脸庞,柔声道:“官人先用晚膳罢。”

明羿不等她说完,突然伸手揽往她的腰。年四娘轻嗔一声,不及反应,已被抓着腰肢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