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风暴骑士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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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The Application 请愿(7)

后发先制的反应,这是奇拉不需要依赖任何系统的剑术流派也能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泽文流”的精髓并不在于此,这不过是要完成泽文流的要素之一。

最核心的思想,在于迥异进攻节奏间的无缝转换。

如同舞者一般,大多数剑士在对抗亦或训练中都有自己固定的进攻节奏,这是通过长时间的刻苦磨炼而养成的;动与静的切换,在更多的情况下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一个剑士是处于等待对手出击的被动状态,他的脚步也往往是在游走的,在不断地寻找着出击的机会;剑士也往往会切换自己的架势,试图寻找从其他角度切入的时机,对对手的架势作出应对,从而更容易挡下接下来的进攻。

完全静止不动是冒险的,这意味着你将对对手作出的大多数变化都不予反应。究竟什么样的动作是佯攻,什么样的动作是出击的讯息,在动作最开始的时间里难以分辨,尤其是当对手的身体不厌其烦地作出迷惑性的动作的时候。

最为保险的方式是保持运动,对手作出低程度的动作,自己便也作出最低程度的反应,像双人舞蹈一样互相“配合”。

身体上的停滞会给予无意识的暗示。对变化长期不予以反应会逐渐使自己的反应麻木,这就是所谓“节奏”的本质;如同一段优美的乐章,如果粗暴地从中间打断,再从不知何处接续,那么原本流畅的曲调也会变得突兀而不谐。

然而,泽文老师的剑术却是一段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彻之舞。

伴着那为了目的而奏起的冰冷乐章。

和其看似毫无征兆的休止符。

*

弥斯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操练场边缘,坐落在长阶上的观礼台。

风暴崖的一众圣骑士就座在那里,仔细地关注着这场终于为冠军赛拉下帷幕的比赛。

莱格尼斯圣座和祖尔萨宁副座正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圣座的右手边是贝汉默大人;怒勒·祖尔萨宁大人的身边懒洋洋地靠着潘迪亚·丹希大人,他的手中还托着一杯苦麦酒;圣座的阶下,老传令官萨克兰姆·杜兰德大人也同样兴致盎然。

风暴崖的重要人物们几乎都到齐了。尽管从场地里弥斯并不能听见圣骑士们的纷纷议论,但这些也足以让他倍感荣耀了。

本应如此的。

然而……

他唯独找不见那个人的身影,那个最应该出现在观众席的人。

带着仅剩的期待,弥斯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哨塔——那个五年前泽文老师的身影出现过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人。

自从那次之后,弥斯便再也没有见过泽文老师出现在自己的比赛上,哪怕他不止一次地打进了扈从冠军赛的决赛。或许,这对于老师来说根本就不够。

自从那次起他也再也没有赢过奇拉。

弥斯摇了摇头,不禁露出苦笑。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只有在泽文老师出现的时候,自己才能获得胜利。他必须要能依靠自己胜利才行,只有这样,他或许才能得到泽文老师的认可。

没错,他要得到老师的认可。这就是他必须胜利的理由。

这么多年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也没办法得到泽文老师的一句认可。

而他,想要被认可!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一次,他必须打败奇拉。

冰冷彻骨的冷风掠过赛场,穿过护具的缝隙,几乎让他汗毛倒竖——

不,那绝不仅仅是因为气温——他血管里的血液几乎开始燃烧了。

那些竖立起来的汗毛,正是他的决心。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弥斯便当即向前奔跃出一大步,朝奇拉猛刺过去!

*

“哦?”

对于这一招,奇拉不得不承认自己稍有些失算;她本以为在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弥斯会选择更为保守、被动的剑路。一直以来,弥斯的优势都在于持久战,而不是激烈接触的白刃战;况且,如果能用频繁的假动作诱骗奇拉,使其麻木,抓住她精神片刻的涣散发动攻击,对于弥斯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至少表面看上去应该会有如此判断。

当然,奇拉并不担心这个。如果没有十足的自信,他当然不会在比赛中用上泽文流。

冒险的突击通常意味着这一回合会迅速结束,而在短时间的战斗中,奇拉在速度上的优势才会愈加明显。

但弥斯却不是这么想的。

要在观察过对方的动作之后再作出反应,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要胜过她的反应速度,那就必须加倍自己的速度!

虽然看上去只是第二回合,但这实际上已经是最关键的回合了。

“——就像这样,不拼不行了!”

只需要一步助跑,送身前扑!

“这样啊?”

尽管显示出稍许惊讶,奇拉却并没有手足无措。

侧身。却步。举剑相抵。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弥斯的攻击阻挡在了身体的外侧——

不仅如此。

由于惯性,弥斯与她擦肩而过;他的剑尽管卷携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也仍然没能压过奇拉的长剑,仅仅从她的护甲上轻掠而过。

*

“完了!”

看到这一幕的艾思忍不住惊呼出声;农家小子也垂下了头,脸上挂满了失望。

送背给像奇拉这种对手,无疑就是死路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破绽,奇拉毫不犹豫地出击了!

“背!”

“嗞啦!!!——”

双剑相交成十字,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奇拉的剑被斜挡过肩,从弥斯的头盔旁侧突出!

由于奇拉用剑阻隔了起初的那一剑,弥斯得以始终贴紧奇拉的剑刃;凭借听劲,弥斯才得以掌控她手中剑的攻击意图,半跪下来,同时向后抬剑,将这一刺阻格在了外围。

但,弥斯的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

——为了躲开这一剑,他被迫单膝跪地,这剥夺了他几乎大部分的移动力。

面对一个处于自己身后的对手,失去了行动力的他便无异于砧板上的肉。

必须抓住——

“没用的!”

奇拉稍微收回剑,准备从另一个角度给出第二击。

——就这个机会!

奇拉收力的瞬间,便是反击的时刻!

趁着这个时刻,他的剑锋便顺势向身后的奇拉推搠出去!

大多数剑士都明白,发动进攻的一方有时候并不那么容易抽身。

尤其是当双方都进入对方的攻击距离的时候,如果发动进攻的一方不能连续地压制住对方的剑,逼迫对方防守,那么自己稍微收力,对方的剑便有可能趁势压上来。对于听劲水平精湛的剑士来说,一个卸力的瞬间,这就足以结束战斗了。

剑刃的速度总比脚步要快。要从激烈的拼杀中脱身可没那么容易。一旦拼上了,那么主动退开往往就意味着会被击中。长剑既是进攻的武器,也是唯一的防守;一旦你主动松了力并往后退,对手会发起追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作为超一流的剑士,奇拉当然明白这一点,她也并非毫无准备。只需要向后退一步,稍微拉开距离,同时微微倾身躲避,弥斯的剑便没有可能击中……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什么?!”

*

奇拉不禁瞪大了双眼。在那个瞬间,她带着惊愕的表情,与弥斯四目相对。

“那是……过桥摔吗?!”

甚至连加布也不禁出了声,握紧了拳头,为弥斯这一击所惊艳。

那当然不是过桥摔。在剑术比赛中,当然不应该看见这种摔跤动作。

所谓过桥摔,是从身后抱起对手的腰部,猛地拔起并向后倒去,使对手后脑着地的凶狠大摔技,即便在摔跤比赛中也极为罕见;缘其落地时腰部弓成拱桥状,因而得名。

要抱起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大摔技当然不容易,但只是自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弥斯做出这个姿势,只是为了增加向后突刺的距离!

没能预料到弥斯竟然能把攻击距离扩展到这么远的距离,奇拉来不及格挡。

直击咽喉!

为了获取最大的攻击范围,弥斯甚至把整个身子都毫无保留地向后倒了出去。身体的重量附加了额外的力量,剑锋直抵在奇拉头盔下掩盖的链甲层上,甚至压弯了剑身,在那一瞬间让她无法呼吸!

“怎么可能!在这种毫无平衡可言的姿势下,他怎么可能精准地找到我的脖子?!”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她却没有就此手足无措。在被命中的瞬间,她仍然还留有攻击的时间。

既然被命中了,不如就以双杀结束好了。弥斯的剑刚刚离开她的喉头,她便即刻回敬以凌厉的反击!

然而,她甩出的最后反击还是没能得手。

为了不以头触地,在得手之后弥斯迅速向一旁转体。疾速翻转的剑刃挡开了奇拉的反击,并带动自身滚倒在一旁。

“五点!净胜追平!”

“嘁!”

奇拉咬了咬牙,脸上写满了不快。

*

“好样的,弥斯!”

“干得漂亮!!”

不仅仅是弥斯这边,就连奇拉那一侧,也有不少人忍不住为这一击叫好。弥斯从地上爬起身来,露出自信的笑容——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刚才的那一击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他不敢相信。

“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只是运气吧。”

尽管这么说着,弥斯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他努力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游刃有余,从而给奇拉施加压力。

或许刚才的那一击的确有些许运气的成分,譬如击中的不是喉咙而是身体的其他部位,以弥斯自己的判断上来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然而运气并不是决定这一击的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他进行过的某些似乎“毫无用处”的训练。

通常情况下的奇拉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破绽的。如果要得手,就必须通过出卖自己的破绽,造成她的判断失误。

以她出色的距离感,她绝对不会后退多余的距离,因为只有准确地把握对手的攻击,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起反打——凭借长时间的刻苦训练,这种在大多数情况下精确得无解的判断,却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吃了亏。

“好吧——唔,很好。”

奇拉摸了摸自己被刺中的喉咙。尽管只是钝剑,尽管由链甲细密地保护着,那一击的力度还是稍微挫伤了她那白皙的皮肤,而由那一击带来的呼吸阻滞感也仍没有完全消退。

她的嘴边浮现出狞笑。

“这才是五年前的那个你——这样才有意思!——很好!!!”

再一次,同样的起势。

只是这一次,她手臂上的血管已然因为兴奋而暴起。

“……看样子,越来越不妙了啊。”

弥斯暗想。

*

“连续三回合都以同样的起势开始,不愧是奇拉。”

农家小子忍不住赞叹道。

换作别人或许会因为失掉了自信而马上换用其他的起势,这看上去仿佛是比较聪明的抉择。

然而,按照奇拉的判断,弥斯并没能破解她的“泽文流”。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化解,那么泽文大人的剑术也绝无可能令风暴崖的一众圣骑士都头疼不已了。

弥斯用以得点的战术,只可能奏效一次;只要她有了提防,这些奇招便不再有可能生效。正如同从衣袋里掏出短刃,朝对手扔过去——每扔出去一件便少一件。

更何况,凭借这些奇招得点本质上并不稳定。

在所剩不多的回合里,弥斯还有多少种花样可以玩呢?她反倒想见识一下了。

对奇拉来说,赢得比赛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只不过是战斗之后附带的奖励罢了。

弥补自己的不足,这才是她想要通过激烈的比赛所得到的。

只有够格的对手才能让她达到这个目的。只有够格的对手才能让她露出破绽。

而她所要做的只是补上自己的缺漏,使自己的剑术更加完美。

——直到最终,无懈可击。

在她眼里,只有这样,她才能为自己赢得活下去的权利。

*

自然,弥斯不会就这么束手无策。

为了这场比赛,他也准备得够久了。

听到“第三回合,开始!”的指示,他便立刻上前冲了一步,同时高扬起手中的长剑,仿佛马上要出一手下劈。

奇拉没有接受他的诱引,持剑的手尽管没有放松,也依然保持着静止。弥斯的站位依然很保守,即便在这个距离弥斯斩出了一记下劈,他所能攻击到的也不过是她的手,只需要退出去一步她便足以躲开;处境相似的是,她如果从这个位置发动了反击,弥斯也能比较轻松地及时收身回去。

见奇拉没有反应,弥斯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剑,趁势向前挪了一步,忽地再度高举起长剑——

奇拉仍旧无动于衷。这个距离对他们两人来说仍然太过保守。

——果然,弥斯还是一步退了回去。

这不过是佯攻……

……吗?!

不对!这不是佯攻!

弥斯故意将前腿向后退,假装却步;然而他的后腿却没有动,手里的剑却也仍然高悬着。

紧接着,他放开了一只手!

要在后退中补足缺失的距离,那就只有这样了!

——仅凭单手抓握着柄锤,弥斯探出半个身子,将长剑朝奇拉甩将出去!

*

双手剑,顾名思义,是依赖两只手才得以控制的长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单手使用的可能。对于武器来说,一种武器的用法很大程度上随着使用者的不同而产生不同。

单手操持双手剑的阻碍在于它的长度和重量。除开个别膂力超过常人的勇士,多数人仅凭一只手是没办法自如地操控双手长剑的,哪怕是技术精湛的剑士。

弥斯当然不属于那种拥有超人力量的勇士——要达到那种程度,身材大致要和贝汉默大人相当吧?

然而,仅仅凭借剑本身的自重,要甩出一次攻击,弥斯还是能做得到的。

这种单手操持的方法能够在瞬间增加自己的攻击距离,发动一次超乎对手预判的奇袭——但它的缺陷也足够明显。

毕竟弥斯并没有真正控制着手中长剑的轨迹。

他只是抓住柄头,仅仅使它不至于脱手罢了。像甩着链锤一样地将手中的剑甩出去,那么他便难以自如地改变长剑的走向。

奇拉也并未因为这一击而感到棘手,尽管这个时候她要退出攻击范围已经为时已晚。

她只是提起剑,横过护手,任凭那清脆的震响传达到她的手心。

剑面便像一根狠狠摔在铁砧上的生钢条,扭动着战栗着高高弹起。

那是反攻的征兆。

“空当!”

奇拉二话不说就朝弥斯的前胸冲了过去。弥斯也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本就处于后撤步伐中的他趁势向后跳,试图拉开与奇拉之间的距离。

亦像操使着链锤一般,仅仅抓着柄锤的他无法及时地提起剑来,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阻截奇拉的剑路;为了不使自己的手被砍到,也为了为下一次进攻蓄力,他只能调动起整个肩膀,将手中的剑甩到身后。

“抡……抡圆了!”

纵然,将长剑全力抡起来会造成比通常情况下大得多的空当,但由于弥斯已经提前作了后跳的动作,奇拉并不能在这一瞬间获取到足够的刺杀距离。

在这种情势下,对于奇拉来说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后退。如果不能在弥斯将长剑抡起的空当时间里得点,那么接下来甩出来的一击势必势大力沉,仅以奇拉的臂力或许没办法完全接下。

“也是,只是出了一击就要被追击至死,哪有这种道理?”

但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奇拉的目光时,他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双目露凶光的眼睛传达着这一个讯息——她绝不准备放过这个追击的机会!

“乓!!!——”

弥斯的剑身重重地砸在奇拉的防守上,力度之大,甚至他自己的手都震得发痛。

但奇拉只是紧紧地把着手中的剑,任其在风中嗡嗡颤栗。

如同被刺伤了的恶兽必须狠狠地反咬一口,这一击,她怀着必须要打出来的决意!

以越大的力气挥出来的一击,被弹开时造成的空隙就越大!

趁着这一击被弹挡开的瞬间,两段短促的上步,带着冲刺的速度高高地跃起,同时在空中华丽地转过半身,用自己的背向弥斯的脸冲撞而去!

“什么?!这是……”

当他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幌子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长剑的锋尖竟从她的腋下疾突而出,精准地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

只是,落地的方式有所不同。

奇拉稳稳地夹剑在腋,在上半身几乎分毫未动的姿势下,以脚尖轻轻踮地,优雅端正地落在地上,仅因为惯性而向后跨出一小步;

而弥斯却是以后脑抢地,甚至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得以停下。如果不是头盔的保护,恐怕他现在就已经失去再战的能力了。

“也没那么难嘛?”

奇拉的嘴角高高地扬起,甚至懒得回头确认自己击中的位置。

“嗷……你这家伙,完全是在示威啊……”

弥斯半坐起来,尽管他的世界仿佛还在旋转——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但让他感到糟糕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许就是为了报方才的一剑之仇,奇拉这才特地以背身打出这一击。令他感到恐怖的是,她大概只是凭直觉,在双方都处于快速移动的过程中盲刺出这一剑,却精准地瞄上了弥斯的咽喉——正与方才她被击中的位置一致。

这……要说只是运气,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更让弥斯汗颜的是,同样是背身反刺,无论从精确度上还是从动作的流畅性上,她完成得都比自己完美。

即便是受击之后的反应,自己也显然要狼狈得多了。

*

“奇拉·祖尔萨宁,三点!”担任裁判的侍从作出了这一个回合的裁定。

“什么?!”这回,惊异的轮到奇拉了,“你瞎了吗?!不该是四点吗?!!”

“是三点哦,你可没有刺中我的喉咙。”

弥斯露出微笑,朝奇拉举起左手示意。她便也立刻明白了。

“……原来如此。”

得益于单手持剑,弥斯这才能够空出一只手抵挡——尽管情急之下弥斯来不及彻底挡住这一击,让剑锋从指缝间突破了出来,弥斯还是勉强用手指夹紧了剑面,直接导致了那一剑没能命中喉咙——剑术规则中的“关键部位”之一。

“怪只能怪你太过自信了,”弥斯一边傻笑着,一边歪着头敲了敲自己的头盔,里边似乎还进了点沙,“如果刺中之后你马上返身回来,应该还来得及在我脑袋上补一剑。”

“嘁,一点而已。废话少说!快开始下一轮!”

奇拉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不耐烦,以像是命令一样的语气对裁判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