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一个人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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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处 世

夜里,池安值班回来已是零晨时分。林槿一向睡眠浅短,但凡屋子里稍有点动静便会惊醒过来。池安开锁进屋,进卫生间冲澡,林槿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待池安洗好出来却迟迟不见人影,林槿辗转了半天没睡过去,又隐约看见书房的灯光透出来,便索性起身去看个究竟。才推门进去,坐在电脑前的池安听到林槿的脚步忙关闭了网络页面,林槿隐约看见有白白的什么一闪,仔细一看,是视频,心里就有些不快,这么晚了,池安怎么还想着与人视频呢?林槿在池安边上的椅子坐下说,你吃过宵夜吗?要不要我去厨房弄些来?

池安说,不用,回家的路上我在小店里吃了些。你怎么也没睡?

林槿说,睡了一觉才醒,你上了一天的班,人也累了,为什么不去睡呢。

池安说,一时睡不着,还是玩会儿,你不用等我。

林槿又问,你几时配了视频?

前两天经过电脑店正好看到顺便就买下了,偶尔用用。池安点起了一支烟。

林槿摇着头,你呀,上网似乎有些成瘾了,池安,别这样子好吗?生活里还有别的许多事可以做呀。我们都是成人了这样算什么事呢?

池安有点烦燥地用鼠标频频点击着页面,你说有什么事可以做?上班,回家,周而复始,过得麻木不仁。

生活不就是如此吗?这世上大多的人生活都是这般的状态,为了生存而生存。我们这样不好么,平静安份,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林槿说着宽慰的话,心里却真不明白池安有什么好压抑的,至少她林槿从没对物质有过怎样的要求,池安有必要跟自个过不去吗?

你不懂。你那边上班人事简单,不像我们,工作上顺心如意倒也罢了,可时不时就有让人烦心的事。池安在烟雾里吞吐着。林槿皱了皱眉头,起身把窗子拉开了一些。

林槿知道必定池安上班又遇到烦人的事了,所以脾气特别不好。

怎么了?上班遇到为难的事了吧?林槿关切地问。

今天有个患者真叫不识好歹,他的孩子才一周岁多一点,在药房取药时我看他那药单,就知道药量下重了,建议他再去找找医生审核一下,最好把药重新开过,你道他说什么来?他说你一个拿药的医生怎么敢说主治医生的药方有问题呢/?别没事找事了。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孩子是他的,我提醒他药量下重了是为他孩子好,怎么我还多管闲事了,被他抢白了一通,真叫郁闷。池安一边说一边叹气。

林槿知道池安在工作中性子一向耿直,所以得罪了不少人,按说像他这样早年的药大毕业生至少也应该到办公室去坐班了才是,怎么会这么多年就一直呆在药房窗口呢,实在是因为他得罪了不少医生。现在的人大多唯利是图,开药时只看药价高低,什么好什么贵就开什么药,这样提成才可观。而池安见不得这样的事,尤其看到许多医生给孩子的药方里下得都是极好的抗生素什么的,便会建议家长再去找医生重新下药,这一来二去地,弄得许多医生都对他有点意见,这些医生里有的提拔当了领导、科室主任什么的,自然有意无意地便在工作中给池安制造一点麻烦。

与池安相处的日子长久了,林槿自然知晓他的性格,劝告的话是不要说的,一来他听不进二来这种社会上的事原是自己也看不得的,池安其实并没做错什么,要说错是这社会错了,让人失了道德失了做事的良心。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在这世上何其渺小,你池安再认真也终究是杯水车薪之力呀,能改变什么呢?林槿经常提醒池安的是,遇事要冷静圆润一点,别动不动就出他人的丑,谁受得这种事呢?池安也怪,平日话都不爱说几句的人,工作中遇事却不能冷静,总得计较出一个是非来。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真是这样,都说人结婚成家后彼此之间多少性格会改变些,林槿却没觉得池安有什么变化,倒是自己,日复一日淡了心思,冷了心情,一味习惯迁就池安。

早些睡吧,如今这种事也正常,哪里生得过来气呢?林槿劝了池安几句,见他仍不肯关电脑,便先自走开睡去。心下仍然想,池安怎么在思想上跟个孩子似的,纠缠于细琐的小事里郁郁不得解。哎。

林槿虽说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然而不过仅仅局限于自己内心真正关注的人事上,而与同事朋友相处但凡一些不愉快总是很轻易地从她记忆里飘过,寻不到多少痕迹。这方面芳子就很叹服林槿,说她是心怀若谷,从不计较得失,从前有一些在工作生活里给林槿使过绊子的人,芳子还记得,林槿却早忘脑后去了,偶尔聊天提到,芳子会啼笑皆非,人家认为了不得的事怎么放在林槿这里都不算事呢。

林槿笑说,大概是我脑子不好用吧,内存太小。心里却想,才懒得记那么多呢,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一些不快的回忆留在那里分明只是给自己制造不快制造痛苦,倒不如丢在一边去。生活的方式其实便是一种习惯在那里,当你习惯了忽略一些不顺生命便变得轻盈,反之当你习惯了计较,触目而及便都是困惑。所以池安与林槿在这一点上是那么不同,然而也许正是这样,这两人才能走到今日,有林槿的包容与大度,生活才能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

只是池安习惯了这样委曲求全的林槿,又如何能够探知她的内心世界?林槿日复一日在生活里堆积的茫然与困惑或者在某种程度上还得归咎于自己没有原则的包容,这就像一个过于乖巧的孩子总是特别容易被大人忽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一样,池安似乎从没仔细地体会过林槿的内心感受,而这,正是林槿一直不能释怀的纠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