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香烈的美酒令人恋恋不舍。
乌格夫妇也再三邀请燕幕城留下吃晚饭,住一晚再走,但马努老爹的商队明早就要动身,燕幕城只好婉言谢绝。
打心里角度,他不矫情,是真心想留下在这个世外桃源,和这对心如轻泉的小两口过几天远离红尘的日子。
在饭桌上,他几经考虑,还是决定不透露自己知道他们二人身份以及古丽赞母亲要古丽赞父亲派人找他们的事情。
这里岁月如此静好。
怎忍心打扰?
燕幕城挥手告别,有趣的是之前对他龇牙咧嘴汪汪叫的小白,临走时一反常态对燕幕城倒是粘得不得了,一直咬着他裤脚不放,让燕幕城哭笑不得。
向原路返回,绝尘而去。
……
看看天色,时间还早,燕幕城不急于离开,径直骑着马走向焉支山,去吹散一身酒气。
沿着弯弯曲曲由猎户和樵夫走出来的山路,这里的风仿佛也是绿色的,既有绿的清凉更有绿的生气,令人心旷神怡。
山路两侧果然处处鸟语花香,他惊奇地发现这里气候反常的温润,花儿比长安开得早多了,更让他欣喜地是,两只小鹿互相追逐着从马前一跃而过。
人与自然在这一刻各自安好。
过不多久,山路开始陡峭。
燕幕城下马,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酒后犯困,他发现右手的幽林深处传来泉水叮咚的声音,想用清泉洗把脸。
他牵马来到泉边,让红虎先饮了口水后,放任它自由活动,洗了洗脸,精神为之爽,突然发现泉畔草丛里有一朵橙红色的野花,叶子泛着蓝光还带刺。
燕幕城摘下两片花瓣,用手捻了捻,一手的胭脂红,他轻笑,这果然就是传说中“让匈奴妇女失去颜色”的胭脂花。
胭脂花也叫红蓝花。
他眼前浮现一个女子翩翩起舞的身影,美艳、热烈又全身带刺,夏曼古丽不正是一朵带刺的胭脂花吗?
等从西域回来,再路过焉支山,燕幕城决定带一篓子胭脂花给她,免得她说自己小气。去了西域一趟,连一点礼物都没有。
他微微一笑。
正想着又忍不住哈气连连,看来是羊奶酒的后劲上来了,这里清幽无人正好午睡,他在溪畔的翠柏欣然地找到一块大青石,幸福滴躺了下去,清凉舒坦,不过手里还紧紧握住自己的剑……
剑不离身一尺之外,是他多年漂泊的侠义时光中养成的好习惯,或者说职业病。
……
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被一阵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狞笑惊醒,这声音竟像是古丽赞!燕幕城提剑一跃而起!
他脚尖点地,衣袖带风,在树林里飞奔起来,如一只蓝色的大鸟。
几个呼吸之后,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人迹罕见的山谷,在鹅软石铺就的砂砾上,五个背着竹篓的胡人汉子把一名白色衣裙的少妇团团围住,动手动脚肆意调戏,就像五只狼困住了一只羊。
“你…你们别过来,要钱我给你们!”
“哈哈,美人,我们钱也要人也要!”
“兄弟们,今天大人要我们上山采这些胭脂花,还以为是一件苦差事,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这么美的女人,桀桀。”
“是啊上山采花,手气真特么好!竟然采到了一朵美人花!”
“别过来!我死给你们看!”少妇突然拿出把剪刀顶在自己咽喉上。
“哟,这娘们还挺刚烈。”
五人笑得更欢。
少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冷不丁一把将剪刀夺去,她绝望的脸顿时泪如雨下。
这一哭更惹人心痒难忍。
五个胡人喘着粗气放下竹笼,搓搓手,两眼直勾勾正想扑过去。
一粒石子突然飞来,正中一人后脑勺,一个肿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壳而出,他歪嘴痛得蹲下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其余四个人一惊之后立刻抄刀在手,目露凶光,对着绿色的丛林一阵咆哮:
“是谁?滚出来!”
声音之大,山谷里的回音反复震荡。
可回答他们的是四粒飞来的石子,又快又准,几乎同时命中目标,其中有一个人被打中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滚。
燕幕城虽然射箭很菜,但投石子那是一投一个准。
“给老子滚出来——”
五个胡人捂着伤口,一个个暴跳如雷,对着空气疯狂地乱砍,脸上的血迹斑斑,让他们丑陋的面孔越发狰狞。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无人现身。
少妇又惊又喜,卷缩在地上,环顾四周,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她一步步往后退,瞅准机会撒腿就跑。
“贱人!你敢跑!我剁了你的腿!”第一个被石子击中后脑的胡人提刀追了上来,他的伤最轻脾气却最大,他要把一切怒火都发泄在这个女人身上,气急败坏地挥着闪光的弯刀追上去,对着少妇跑动时扬起的后腿就是一刀!
“呛”一声脆响。
他那柄圆月弯刀真成了月亮飞向天空,燕幕城一剑把他的刀挑飞之后,剑锋一转无声地插入他的咽喉。
对待这样的悍匪他一向绝不留情。
让这等人活着。
那么将会有下一个受害人。
这胡人眼珠怒凸,双手捂住脖子咯咯作响,身子抽搐着旋转一圈栽倒在地上。
女人尖叫着蹲在地上不敢看。
……
这个世界并不缺一根筋的亡命之徒,四个胡人嘶吼着挥刀扑了上来,四对一,对方还是一个身子不怎么壮实的年轻人,他们没看到燕幕城惊人的一剑,认为这小子只是一个靠偷袭取胜的家伙。
如果有真本事,怎么会鬼鬼祟祟呢?
错误的猜想带来致命的后果。
从扎实的步伐,握刀的手势,看得出这四个人都是练家子,至少是经常团体作战,四把刀,两上一下,两把斜砍燕幕城的双肩,一把刀去削燕幕城的腿。
最后一把刀最毒,他直接一刀朝少妇的脑袋砍了下去!
无论是真砍还是假砍,面对正面三把刀的燕幕城都必须分心后面一刀。
四个人脸上都露出得逞的狞笑,顾此失彼,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进攻中全身而退,死在他们联手之下的人没有100也有80,他们真不想让这人死得太快。
但笑容突然冻结。
嘭!刷刷刷!
燕幕城金鸡独立,后脚突然飞起,将那个挥刀砍向少妇的胡人踢翻在地,同时用比蜻蜓点水的还快的速度,一连三剑,三朵血花在三个咽喉上刹那绽放。
第四个爬起来时,被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快的剑,超越了他想象的极限,他颤悠悠拔腿就跑!
脑后传来一道破空声。
一柄利剑飞来穿胸而过,将他钉死在一棵树干上!
燕幕城在拔剑时,意外发现他后脖子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黑色鹰脸图案。他目光一凝,果然在其他四具尸体的后脖子上都发现了相同的标志。
……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缓过神来的少妇对着燕幕城盈盈一拜。
燕幕城连忙扶起,“艾米拉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原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城胡商首富卡鲁力之妻、焉支山下古丽赞的母亲艾米拉,虽然人到中年,可是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
之前燕幕城听声音还以为是古丽赞,没想到竟然是她母亲,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来焉支山找女儿的,不知怎么被这几个上山采花的胡人给劫住了。
“你认识我?”
艾米拉站起身既惊且惧,对方既然认识她,那么一定知道她是金城胡人首富之妻,家财万贯,如果对方别有企图,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夫人别紧张,在下姓燕,是马努老爹商队的一名护卫,在驼铃山庄多谢夫人的盛情款待。”燕幕城欠身微笑道。
“燕公子,太好了!太好了!”艾米拉喜极而泣,心如石头落地,哽咽道:“听说我女儿古丽赞住在焉支山下,所以我带着管家从金城出发特意来找她。”
“那管家人呢?”
“吾拉木…吾拉木管家为了保护我,被被……被他们一刀砍下悬崖……”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等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燕幕城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夫人,节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在山脚下遇到一户人家,那女主人就叫古丽赞,和夫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
艾米拉骑在马上,燕幕城在前方徒步牵着马,等到下山时,天已近黄昏,
这一幕看上去很美,一位白衣丽人骑在一匹红色骏马上,而一个英挺的蓝衣男子则在前方牵马而行,燕幕城此刻心里突然涌起了想要一个家的感觉。
那时夕阳西下的绿色草原上,自己的妻子坐在马上,天涯伴我行,这画面实在太美。
远远望去,大树下的小屋已袅袅升起了炊烟,在小白的汪汪声中,乌格提着钢叉快步走出家门,一见到马背上的女人惊呆之后立刻转身走进屋里,随即系着灶衣的古丽赞娘亲娘亲地叫着飞奔出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
乌格则眼泪汪汪地守在一旁,不时用看妖怪似的目光看向燕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