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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窃贼努哈尔 (1)

脚夫走在前面,纳希尔陪着我和两个孩子走在后面。我们到了帆船停泊的地方时,正赶上船员们做完下午的祈祷,准备升起主帆起航。我握着纳希尔胖胖的手,跟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和孩子们一起跳上了船。

脚夫放下行李后,回到了岸上。不一会儿,船帆鼓起,船向着河道的中部进发了。我和土耳其人挥手告别后,便前去问候船长。他也走过来,按照当地的礼节,多次和我握手,并客气地鞠了一躬,对我表示欢迎。他向舵手指示了航向后,就带我去我的卧舱。那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小屋,位于船的尾部。这个房间没有门,是用一块草帘和甲板隔开的。屋里的地面放着一块卧垫,上面是纳希尔为我们准备的被子,我和两个黑孩儿就在这儿休息了。看到我的卧舱靠墙处放着十几只瓶子,我很奇怪,可船长告诉我,那是纳希尔送来的奥地利啤酒。对这个人,我真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船长将我们安排妥当后便走了出去。现在河面上运输繁忙,我正想从我的房间里唯一的舷窗向外看看。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人,说道:“脚夫放在船头的行李,我可以给你拿过来吗?”

我转过身来,面向说话的人。他礼貌地站在房间的门口,有些卑微地看着我。对于别人的礼貌,我本应予以友好的回答,但看到他,我无法做到这一点。他的眉毛粗重,眼睛放射出锐利的光芒,撇着薄薄的嘴唇,嘴角的嘲笑呼之欲出。鼻子,他的鼻子真是引人注目,它明显肿得很大,上面还涂抹了各种颜色。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第三号鬼魂,昨天夜里我曾给他的鼻子重重的一击。我立刻提高了警惕,开始怀疑这个人的身份。我想起刚才水手升帆时,曾喊着“Ah iassidi Abd el Kader”的号子,这种呼号在卡蒂纳成员中是很常见的。难不成这艘船的船长和船员也都是兄弟会的成员?难道赛利姆把这艘船的名字告诉了巴拉克,而他就命令船长带上第三号鬼魂?我要十分小心了。但表面上,我没有露出怀疑的痕迹,只是突然问那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刚才的话,他一定是在等着我给他肯定的答复,所以对于我的问题,没有马上回答。我想,他不立刻回答的原因是想要隐瞒自己的名字。

“快回答!”我说。

“我叫本朔拉克。”终于他回答了。

很明显,这个名字是他临时起的。因为本朔拉克的意思是朔拉克的儿子。但眼前这个人差不多五十岁了,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放在本朔拉克的后面。我没有再继续考虑下去,只是继续问到:

“为什么你要做这件事?”

“为船上的旅客效力是我的职责。”

“原来是这样!你是阿拉伯人吗?”

“是的,是马色部族的。”

“你在这艘船上工作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好吧,把行李搬过来吧!对你的服务我很满意,会给你回报的。”

他出去了,我不能给他时间把刚才对我的回答告诉别人,于是我跟了出去。船长正站在舵手身后,我走到他面前。先是漫不经心地随意问了些问题,像是一般旅客都会问的有关旅客权利和义务方面的。然后我问他,可不可以找个人给我做点事。船长不知道我有什么意图,回答说:“已经给你找好了。他已经把行李给你搬进房间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他叫什么名字?”

“巴塔克。”

“是个贝都因人吗?”

“不。他是糜涅族人。”

“他是忠诚可靠的吗?到这艘船上工作多长时间了?”

“有四个月了。”

这些已经足够证明,那个第三号鬼魂欺骗了我。看来,他是冲着我来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和船长及船员们对好说辞。我发现,他从我的房间里还没出来,不知道在那里搞什么鬼。我悄悄地回到木屋,以便不被他发现,然后突然进去。两个孩子正坐在那里吃着枣子,这个第三号鬼魂以这种方法引开了孩子们的注意力,自己的手正在我背包的内袋里来回地摸索。进去后我就装作没看见,给了他另一个小任务,让他离开了。

我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禁不住想,主持把这个人安插到船上的目的是什么?谋害我吗?有可能,但我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主要任务是找机会偷走那份巴拉克签了字的文件。他刚才肯定是在我的背包里找这个。不管怎样,我目前的处境很值得担忧,立即离开这艘船才是最安全的。这很容易,因为每到晚上,这艘船都要靠岸休息,所以天黑之前我的安全还不会受到威胁。所以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把这个浮在水面上的卧室弄得舒服些,其他事情暂且可以不考虑。

在这样的船上,老鼠是一大祸害,所以我首先要保护好我的家当,特别是食品,以免被老鼠祸害了。整理东西时,我发现一包烟草。打开它,只见有一个叠起的纸包放在上面,纸包上写着:“这是给你去艾休特的路费。”这个纸包很重,里面有二十一枚英国金币。这些金币相当于四百德国马克。纳希尔这个胖子真是个不错的伙伴,只是一想到他要我做的事情,我便会有些不安。我一直有种预感,他想要做的生意,并不是那种光明正大、让我可以毫无顾忌的那一类。他的脸平时看上去忠厚,但偶尔会闪现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迹象。我承认,他对我没有任何敌意,并且是友善的。但是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出于自私的考虑。但我不能因此责怪他,任何诚实的人都应承认,无论是谁都会或多或少地考虑自身的利益。

为了防备老鼠,我以酒瓶当底架,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上面。两个孩子很能适应新环境,帮着我做这些事情时很灵巧。其实这件事也可以不做,反正我们在船上最多只待一天。

这是个刮北风的季节,船借着风势航行得很快。时间也过得很快,夕阳西下的时候,便到了晚间祈祷的时刻。船长下令,降下一张帆。船速慢了下来,我看到舵手掉转船头,靠向左岸。我走到船长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答道:“我们要先在吉沙靠岸。”

“为什么?我们不是刚刚开始航行吗?为什么要中断?现在天也还没有黑,很快就会有满天繁星,在星光的照耀下,我们完全可以开到图拉。”

“你怎么会知道?”船长很惊讶,“谁告诉你的?”

我必须让他知道,我有这样的优势,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无知,所以我微笑着说:“我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你可不要把我当新手,这里的整个航道我都走过。”

“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每只船在天黑时都要靠岸的。”

“那是要到了真正天黑的时候。可是现在还不到晚上,而且今天的夜空也不会一片漆黑,因为我们将迎来最美的星空,河水也会映出光来。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彻夜航行。”

“一个有经验的、谨慎的船长是不会冒这种险的。”

“噢,正好相反!这样的事我自己就经历过。我们常常借着月光,或是光亮的星空航行。如果你停在吉沙,那根本就没有必要开始这次航程。我不想让船在这里靠岸,你要知道,任何一个讲道理的船长,都会尊重旅客的意愿。”

“没有这种规定。这艘船是我的,我有权按我的想法行事。”

“那你可知道,你如此地无视旅客的愿望,这种行为如果被人们知道,那些慷慨付钱的外国客人就不会再乘你的船了?”

“让他们随便好啦,我才不需要他们!”

他转身走了。事情已成定局,看来一定是有特殊原因,才使船长如此坚持要在吉沙停靠,而且肯定和第三号鬼魂有关系。可能有一件事情很紧急,一定要在开罗附近把它做完。会是什么呢?报复我?绑架两个孩子?抢走巴拉克签字的文件?这三种推测都有可能,本来这三者之间就关系密切。

吉沙距离开罗仅有八公里,是人们去金字塔上船的码头。这里只有一些破落的集市,几座古老的农舍和几间欧洲人不太愿意进去的咖啡馆了。吉沙没有什么东西吸引我,我决定不上岸,留在舱里过夜。但船靠岸以后,我却背上背包,拉起两个孩子,装出一副要离船上岸的样子。这时,船长急忙走了过来,问我:

“你要去哪儿?先生,下船到吉沙去过夜吗?”

“是的。”

“在那儿,你找不到住处的。”

“怎么会?只要我肯付钱,哪座房子不会欢迎我住?”

“可是明天我们一大早就要起航,如果你睡过了头,就赶不上船了。”

“我会把我的住址告诉你,起航前你可以派人去叫我。”

“我不可能派人去叫你。我要根据早上的风向判断开船的时间,只要一起风,我们就起航。”

“提前让一个人去叫我,耽误不了几分钟!”

“几分钟我也不愿意耽误。”

“既然你如此着急,为什么刚才又决定靠岸,不再继续航行呢?”

“我是船长,不必事事说明理由。如果你想走,就走吧,但我可不会派人去叫你。要是我觉得今晚的星光够亮,说不定夜里就会起程。到那时你就知道会不会被我们落下了。”

“看来没办法,我只能服从你的意思留下了。你对乘客的友好态度,会得到安拉的原谅的。”

我故意显得无奈又很不愉快。一丝得意浮现在他的脸上,我装作没有看见。而此次试探也使我知道了问题的所在。他们希望我留在船上,有关于我的问题今夜就要解决。我觉得这样也好,早一点儿了结此事,我就早一点儿放心,不用老是惦记着它了。

我没有得到的自由,水手们得到了,他们可以离船上岸。现在除了我,船上只有三个人:船长、舵手和那个鼻子很大的卧舱服务员。我知道,他们不想让不必要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把闲杂人等都支开了。

过了一会儿,卧舱服务员过来问我还有什么需要。为了不让烟袋断火,我要了一盏灯和一些水。他拿来这两样东西时,我还顺便告诉他,因为觉得不太舒服,我不想离开卧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钱包时,我故意看似不经心地露出了里面的纸片。我这样做是要给这些人设一个陷阱,好加快事情的发展。很快我就看到了效果,那个人高兴地对我说:“没错,你是该这样做,先生。这里的夜风对陌生人有害,很多人因为晚上出来,而患上了不治的眼病,所以还是留在卧舱里面,不要出来得好。灯光可以保护你的眼睛。今晚你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再吃几个枣子,抽两袋烟,我就要休息了。”

“那我现在就告退,不打扰你了。晚安!”

他鞠了一躬,就退出去了。出去时顺手把门帘放了下来,隔开了我和甲板。他刚走,我就吹灭了灯火,房间变黑,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了。我将门帘掀开一角,看着他离去,我想他现在要去向他的同伴报告我的情况。

甲板上并没有亮灯,而大多的星星还没有出来,天上那为数不多的几颗还无法将黑夜照亮。还好我的眼睛受过训练,比阿拉伯人要锐利得多。那个服务员走向甲板的中部,我轻轻地从门帘里出来,跟上他。虽然看不太远,但我发现有很多装烟草的麻包堆放在那里,应该都是准备运往南方的。我赶紧爬到那里,刚到跟前就听到有人在说话,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有一个人靠在麻包的右面,另一个站在他的身边。我稍稍移动了一下,紧紧地贴在了麻包左边。这时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再等会儿!一遍就能讲完的事情,不要讲两遍。船长这就过来。”

“他去哪里了?”

“他到岸上去挂灯笼了,这样街头卖艺人一来,就可以很快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