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长公主发现皇上和霍光几次密谋,一发现她进来就不说话了。最使她害怕的是见到傅介子出现在霍光的宣室殿。
她认识傅介子。朝廷上的人都说傅介子是勇士,在她眼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前年,霍光派他当特使去招降楼兰国,他竟然带人闯进楼兰皇宫,把楼兰王的头割下回来交差。霍光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提议封他为义阳侯。去年,霍光在胶西国视察时,突然得到胶西王要暗杀他的密报,急急结束了这次视察回了京。时间不长,胶西王奉诏入京,半路上被暗杀了,后来都传是傅介子干的。傅介子由此有了个冷面杀手的诨号。现在他突然在皇宫里出现,一见到傅介子满脸的髭须,满身的彪悍,盖长公主心里就发悚。
莫非是霍光又要派他来收拾他们的。盖长公主急召上官桀父子来她府上商量,他们也感到事态严重,决定提前行动,确定了举办鸿门宴的时间地点和除掉霍光的详细方案。
一、鸿门宴设在盖侯府,日期定在九月一日。由盖长公主邀请霍光来盖侯府赴宴,上官安带十个粗壮门客埋伏在盖侯府客厅外。以盖长公主大笑为号,乱刀砍死霍光。
二、由上官桀负责劫持刘弗陵,造成刘弗陵失踪的假象,盖长公主借此机迎接燕王即位。
三、由上官桀提前联系城防部队司令胡同,阻击敢于反抗的禁卫部队和羽林军。
这个阴谋被盖侯府的舍人燕仓窃听到,挨到半夜偷偷跑出去找搜粟都尉张敞。他和张府的苍伯很熟悉。
张敞住在章门外的一条小街上。燕仓看看身后没人就敲响了张府的门。大门闪开一条缝,露出一个苍白的头。燕仓悄声说:“苍伯,是我。”苍伯认出是燕仓就开了门。燕仓进来说:“我有紧急情况要密告都尉大人。”苍伯说:“张大人早已安寝,什么大事也得等到明天再说。”燕仓急切地说:“朝廷里有变,等不得明天。”苍伯只得领着燕仓直接进到张敞的住房。张敞听了燕仓的述说,吓得从床上滑了下来,不断揩着头上的汗。上官安是当今皇上的岳父,盖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上官桀是辅政大臣……燕仓要他向皇上密告这些人,他前瞻后顾,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最佳选择是把这件大事推出去。于是,问燕仓:“此事向大将军报告了吗?”燕仓说:“大将军住在皇宫,小人怎能得见。”张敞又问:“田宰相可知此事?”燕仓又回答说:“我只认识你张大人,所以就先到这里来报告了。”张敞抓挠着头,想了半天才说:“你还是先去向宰相报告才是。”燕仓犹豫着:“这……”张敞挥着手:“去吧,去吧!事关紧急,不要再耽误了。啊呀!我的头好疼啊!”说着抱着头痛叫起来。燕仓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慢!”张敞追出来喊住了燕仓,再三交代说,“跟任何人都不要说你来我这里报告过了。”燕仓轻蔑地瞪了张敞一眼,暗骂张敞胆小鬼,愤然离去。张敞回头对苍伯吩咐:“快,快,我们快搬家。”
田千秋在病床上听完燕仓的报告,慌忙下了床。府僚王山寿和田千秋的女婿徐仁从外面跑进来,拦住田千秋。王山寿劝阻说:“相爷,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里?”徐仁也说:“岳父,你有病,哪里也不能去。”田千秋推开王山寿和徐仁,向外喊着:“备轿!”
上官桀在京华酒楼约见了城防司令胡同。
胡同是上官桀过去的部下,曾跟随上官桀在北方抗击过匈奴。那时胡同还是一个小校官,但作起战来既英勇又灵活。在燕然山的一个战役中,胡同奉命晚上带着一百士兵去偷袭匈奴的一个大营。当走到距离敌营三十里外的地方按兵不动了。士兵们感到奇怪。命令是必须在天明前拿下敌营,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还没有到达燕然山,莫非是胡同畏敌怯阵,不敢去偷袭敌营了?不管士兵们怎样议论,胡同就是不下进军命令。待到二更时分,他突然命令急速前进,到达敌营时已经是后半夜。他把这支小分队分别埋伏在敌营周围的几丛红柳林中,只派了十几个士兵化装成匈奴兵悄悄潜入敌营,在帐篷前后跑着喊着:“汉军来了,汉军来了!”敌兵从熟睡中惊醒。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敌兵分不出东西南北,辨别不清敌我,乱杀乱砍,自相残杀。突然喊杀声四起,和着风声响成一片。右贤王不知道来了多少汉兵,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命。胡同带着伏兵杀出,拦住右贤王他们迎头砍杀起来。战事结束,匈奴全军覆没,只逃走了右贤王和他的亲随几百人。胡同大获全胜,上官桀大喜,任命胡同为左翼军统领。胡同从此步步高升,一直升到城防部队司令这个高位。
让上官桀不高兴的是这次宴请本来只约了胡同一个人,胡同却又带来了一个青年将领。上官桀疑惑地看着这个将领。胡同连忙介绍说:“他叫苏元,掌管着我的铁军部队,也是我的铁杆兄弟。都是自己人,将军尽可放心。”上官桀听说苏元是铁军首领,这可是用得着的部队,顿时热情起来,指着桌上的饭菜说:“苏老弟,请吃,不要客气!”
看着摆上来的酒宴苏元受宠若惊,连忙说:“末将怎么敢让老将军请我们的客。”胡同回头对上菜的伙计说:“这桌酒席我请了!”苏元也抢着说:“我请二位先辈就是了。”上官桀说:“这桌酒席我已经订过了,你们就不必再争了。”
苏元和上官桀不熟悉,但早听说了他的大名,知道他是辅政大臣,皇亲国戚。他庆幸今天有缘见到这位老将军,说不准以后的提拔还用得着他老人家。于是,高举酒杯,恭恭敬敬地向上官桀献媚:“能给老将军敬酒是晚生的三生之幸。”
上官桀接过酒杯认真地审视着苏元。苏元一阵慌悚。上官桀问苏元:“我看你有点面熟?”胡同说:“他是典属国苏武的儿子。”“啊,怪不得有点面熟。”上官桀恍然大悟之后夸奖起来:“你父亲是当今的民族英雄。有其父就有其子,你也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苏元站起来弯腰躬身,谦恭地说:“侄儿手无寸功,被胡司令提携,受老将军夸奖,惭愧,惭愧!”
上官桀说:“年轻人理当报效朝廷,效忠皇帝,以后我会给你立功机会的。”苏元慌忙说:“晚生正报国无门,老将军一定给我报效朝廷的机会。”上官桀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君主年幼,朝廷上动荡不安,随时都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有人想废掉皇上,老夫想请两位将军率兵平定内乱。”苏元首先表态:“食君之禄,理当效忠皇帝。老将军放心,到时我的铁军会舍生忘死保驾的。”上官桀拍了拍苏元结实的肩臂,夸奖道:“真是忠臣门里出忠臣。你父亲为了不辱使命,在匈奴被扣押了二十年,成为闻名天下、受人尊敬的大忠臣。你再为救驾立了功,你们全家都是名垂千古的忠臣良将了。好,为有你父子这样的忠臣,咱们干了这一杯酒。喝!”
三人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苏元为能结识皇后的爷爷、辅政大臣的宴请,高兴得喝了个酩酊大醉。胡同让店家送苏元回府后,问上官桀还有什么指教。
上官桀忽然想到苏武和霍光关系密切,对苏元有点不放心,提醒胡同说:“今天我和你们讲的事情都是朝廷上的秘密,我对你是绝对相信,可是苏元……”胡同拍着胸脯保证说:“苏元是我的心腹,绝对忠诚。”上官桀这才放了心。
出乎意料,苏元酒后失言,把上官桀说的话泄露给了父亲。
苏元醉醺醺地回到府上,苏武怪罪儿子:“不让你喝酒,你就是不听。”苏元说:“我高兴。”苏武问:“什么事让你高兴,喝这么多的酒?”苏元咧嘴笑着说:“爹能立功,我也要立功了。”苏武问:“现在无战事,你立什么功?”苏元高兴得挥舞着袍袖,大喊着说:“我要带兵进宫救驾了,到那时我会比你在匈奴待二十年的功劳还要大。”苏武一怔。急问:“你要进宫救驾?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元指着父亲嘲笑说:“您老整天闭门不出,什么事也不知道,有人要废掉皇上了!”苏武惊问儿子:“是谁要废掉皇上?是谁让你进宫救驾的?”
苏元哼唧一声,昏醉在椅子上。
苏武觉得此事重大,不能不问,舀了一碗冷水,硬给苏元灌了下去。苏元半醉半醒过来。苏武又问苏元:“儿子,快告诉父亲,是谁要废掉皇上?”苏元摆着手说:“这是朝廷里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说着呕吐起来。苏武一定要问个究竟。哄着儿子:“别人不告诉,老子你也不告诉。”
“就是不告诉你。”
苏武避开出兵保驾这个严肃问题,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埋怨地说:“是谁请你们喝了这么多的酒,让你醉成这个样子。真不够朋友。”苏元在半醉半醒中随口回答:“你想也想不到,是上官老将军……”
“上官老将军?”苏武一怔。他从街谈巷议的风言风语中已经听到上官父子和桑弘羊的案子有牵连。越想越觉得里面有问题,作为一个深受皇恩的臣子,他不能知情不报。就在儿子酒醉未醒之时偷偷出了门去向皇上报信。来到章门外,宫门已经紧闭,他就坐在宫门外的台阶上等候。尽管夜深风寒,冻得簌簌抖颤,但和他在北国的冰天雪地,凛冽朔风中度过的二十年相比,长安的夜晚还是好熬的。
田千秋把燕仓带进了宫。当燕仓把在盖侯府偷听到上官桀和盖长公主的密谋报告给刘弗陵时,刘弗陵既震惊又害怕,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姐、自己的岳丈和妻爷爷会阴谋政变,要谋杀大将军霍光,还要废掉他这个皇帝。他将信将疑。燕仓保证说:“小人如果欺君罔上,诬陷长公主和国丈,愿领灭九族之罪。”
田千秋提醒刘弗陵:“宦海风云,人心难测,陛下不可不防。”
这时,高昂领着苏武进来。苏武告诉刘弗陵:“苏元说有人告诉他,宫里最近要发生什么事情,要胡同枕戈待旦,准备随时听从命令,带领城防部队进宫保驾。臣有疑虑就连夜来向陛下报告。”刘弗陵这才信以为真,而且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急问:“是谁要调动城防部队?”苏武说:“我儿子酩酊大醉,没有说清楚。可是,他说上官老将军今晚在长安酒楼宴请了城防司令胡同和他,这话可能是在宴席上说的。”
刘弗陵确信上官父子要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