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太后头戴皇冠,身着朝服端坐在承明大殿上威严地说:“听说你们是来弹劾皇帝的,既然开列了皇帝的不是,就让皇帝也来听听。大将军!你去把皇帝请来,就说哀家要召见他。”霍光欲走,太后又交代:“记住,不准昌邑国的一个官员进殿。”霍光应道:“谨遵太后懿旨!”
霍光带着几个亲兵来到未央宫前殿发现刘贺不在,问守宫的侍卫,侍卫也不知道皇帝去了什么地方。霍光慌了,莫非是走漏了消息,让刘贺逃走了。刘贺在京城没有势力,但在昌邑国却有根底。如果让他逃回昌邑国起兵讨伐朝廷,其理由比当年刘旦起兵更有号召力。刘旦起兵讨伐朝廷,自然是叛乱之举;而刘贺则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要他把“讨逆”的大旗一树,全国各地都会以勤王救驾的名义讨伐他霍光。“废帝”虽属万不得已,但在刘贺的狂悖行为没有公布之前,各封国自然都把刘贺当作正统皇帝,而他们则是篡朝谋位的叛臣。到那时,他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其中的道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叛贼这个污名。
他正准备调动宫里的禁卫军搜查和追捕刘贺时,一个侍卫跑来说皇上在御书楼,霍光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难道皇帝收住了心,也去御书楼读圣贤书了。如果他能早点悔心改正,哪有今日的废君之事。可是,当他走进御书楼时,从里面传出来的不是朗朗的读书声,而是靡靡之音,他感到奇怪。御书楼乃是清静之地,怎么会有音乐之声?他急急地登上御书楼,里面坐的全是不三不四的人。刘贺坐在他们中间,正张着嘴巴如痴如醉地盯着几个半裸的舞女跳舞。正好一曲刚尽,舞女们都向刘贺扑去,偎依在刘贺身边的妓女红和妓女兰眼里充满了醋意,摇晃着刘贺的肩臂,狐媚搔首地说:“陛下可别让这几个狐狸精迷住心窍,忘了俺姐妹俩对你的忠贞。”刘贺对她俩不屑一顾,抱住扑在怀里的两个舞女,夸奖她们:“唱得好,跳得也好。朕封你们为二级美人,日夜陪驾。”霍光怒不可遏,大吼一声:“胡闹!”
刘贺抬眼看见是大将军,先是一怔,接着嬉皮笑脸地招着手说:“大将军今天是不是也有雅兴,想来看看舞,听听歌。”霍光按捺着怒火说:“太后有旨,召陛下到承明殿议事。”刘贺问:“什么事?”霍光说:“陛下去了就知道了。”刘贺回头招呼那些老少:“大家随朕到承明殿拜见太后去。”昌邑国来的那些官员放肆地呼喊着:“好啊,进宫什么都见识了,就是还没有见过皇太后。”“听说皇太后长得楚楚动人,一定能饱眼福。走啊!”霍光气得额上的青筋暴起,但极力忍耐着。好赖他们的好日子不长了,老夫不跟他们计较。
霍光陪着刘贺来到金马门外,回身看了一眼长长的随从队伍,猛然拉着刘贺走了进去,他身后的门随即关上。刘贺回身不见随从进来,奇怪地问:“为什么把他们关在外面?”霍光说:“太后有旨,不准昌邑国的臣僚进去。”刘贺说:“早点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突然袭击。”
金马门外,昌邑国的那些朝臣和侍从正在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范明友带领部队飞跑而来,迅速包围了那些人。那些人呼喊着:“我们是昌邑国的人,皇帝的随从。”将士们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承明殿内静寂无声威严冷峻。大家都在等待着刘贺的到来,等待着观看即将开始的废帝一幕。
刘贺进来一看这阵势,吓得倒退了两步。霍光在后面催促道:“太后已经等候陛下多时了。”刘贺不得不向里面走去。来到御阶下,他迟疑了一下,迈步要上台阶,被席喜用拂尘挡住了。霍光提醒刘贺:“还不快给太后请安。”刘贺只得跪在地上说:“侄儿给皇太后请安了。”上官太后不悦地说:“坐吧!”席喜搬来一把座椅放在刘贺面前,刘贺只得在下面坐下。上官太后责问刘贺:“陛下可知罪?”刘贺满脸迷惑地问:“儿臣有罪?有何罪?”上官太后威严地喊道:“宰相!”杨敞听到太后喊他,吓得浑身筛糠般地抖动,擦着汗出班俯伏在地。上官太后说:“宣读你们的奏章吧!”
杨敞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奏本,正要宣读,发现奏本拿颠倒了,急倒过来,念道:
“臣宰相杨敞,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左将军张安世,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御史大夫蔡,宜春侯王谭,当涂侯魏相,随桃侯赵昌乐,杜侯屠耆堂,太仆杜延年,大司农田延年,侍御史严延年,宗正刘德,少府史乐成,执金吾李延寿,大鸿胪韦贤,左冯翔田广明,右冯翔周德,关内侯苏武等文臣武将冒死上书太后陛下,孝昭皇帝驾崩,奉太后懿旨派使节去昌邑国迎接昌邑王……”
杨敞偷觑了刘贺一眼,看见刘贺在低头倾听,又继续念下去:“昌邑王在全国举丧期间拒绝素食,带领他的部属吃喝玩乐;在赴京奔丧途中,又暗藏妓女淫乐;尤其是当了皇帝以后,更是无法无天,荒唐至极……
刘贺面色渐变,变得赤红。
杨敞的情绪渐渐平静,宣读的声音也高昂起来:“……他远忠臣,近小人,对辅国重臣和迎接他的使节没有一句褒扬的话,而对昌邑国来的刀笔小吏、奴仆车夫、奸邪之辈封官晋爵,让他们无功受禄,把大汉王朝变成昌邑人的天下……他无视宫规法度,擅自撤走长乐宫禁卫换上昌邑国的兵卒;对太后野蛮软禁,对大将军随意驱逐;又动用太后的御用马车,让那些昌邑国来的妓女放肆地在大内奔驰,践踏皇宫禁地;还随便征调太庙乐队,滥发功勋绶带,破坏汉朝的法规典律……” 刘贺的罪恶激起了群愤,殿下一片哗然。
杨敞越读越气,连他也不曾想到刘贺无礼到这般程度,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又读下去:“……他奢华糜烂,打猎出游都要出动法驾,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他荒淫无道,强奸太后宫女,先帝太妃,淫乱宫闱;他目无法度,登基二十七日就发出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征调命令,加重地方负担,使老百姓苦不堪言,自己却随便打开宫库,拿出金银玉器赏赐下人,开口就是千金,已经荒唐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霍光愤然站出,跪在地下,恳求太后:“刘贺荒淫昏聩到如此程度,不能让他再当皇帝危害国家,祸害百姓了。国家比君王重要,臣请太后废黜刘贺。”大臣们跟着跪在地下向上官皇太后请旨:“大将军讲得对,国重君轻,请太后废掉刘贺,另立贤德新君治理天下。”
刘贺吓得从座椅上滑落在地上,爬跪着向太后求情:“儿臣知罪,请太后给侄儿改过自新的机会。”上官太后果断地说:“依众卿所奏,废黜刘贺,另选新君。大将军,你送刘贺到昌邑国客栈等候发落。”
刘贺在位二十七天,没有来得及拟定帝号、年号就被废黜了,是历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刘贺自感自叹,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进京来当这个皇帝。他没有分辩,低着头跟着霍光走出承明殿却不走了。霍光问:“你怎么了?”刘贺厚着脸问:“大将军是不是因为金太妃那个女人要废掉朕?”霍光哭笑不得。刘贺追问:“大将军怎么不说话?”身正不怕影子斜。霍光没有回答刘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揣猜,警告他说:“你已经被废了,以后不要再自称‘朕’了。”刘贺答应着:“是,是!”
等刘贺退出去后,张安世出班奏道:“古时候被废黜的帝王都要放逐到边远的地方。臣建议把刘贺放逐到汉中郡,使他远离朝廷,以防新变。”上官太后宽厚地说:“他在昌邑还有姐妹,还是让他回昌邑骨肉团聚吧!他在昌邑的财产也全部还给他,不过不能再做昌邑王了,撤销昌邑国改设为山阳郡,另派郡长就是了。”田延年出班奏道:“太后对废黜的皇帝太宽容了。”上官太后说:“本后以仁教化,宽厚待人,让他回昌邑闭门思过。就这样办,散朝吧!”
未央宫外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龚遂。
刘贺一见龚遂,万分悔愧地说:“我后悔没听龚大人的劝告。”龚遂什么话也没说,扶刘贺上了车,赶起就走。
霍光认为刘贺之所以放荡不羁是受了昌邑国那些人的纵容。从平息盖长、上官、刘旦叛乱之后他又恢复了刘彻时代的严刑峻法,下令全部诛死昌邑国的那些人,唯有龚遂和王吉得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