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弄权者:最后一个汉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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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合格刺客

霍禹因为没有继任父亲大司马、大将军之职,心里闷闷不乐,也就没有心思去管顾建不建大将军府的家务事,一头钻到打败对手张安世的谋划上。张安世是右将军,他是左将军,有资格竞争大司马、大将军职位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先是想密奏皇帝,陷害张安世拥兵自重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只得放弃;再就是制造车祸,撞死张安世,又因为张安世出入多是骑马,而且跟随着护卫,制造车祸的计划很难实施;最后想到了毒死张安世这个办法。可是,由他亲自宴请张安世,在饭菜里下毒,查起来他脱不掉干系,只有另寻他人对张安世下手。这个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能接近张安世,才有机会下手;二是必须是张安世不认识的人,等风声一过,这人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出来;三是要有为他肝脑涂地、不惜牺牲的人。一旦失败被抓住,宁死不招。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霍禹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霍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排查着一个个亲信,没有一个人符合那三个条件。他苦思两天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性格孤僻,府上的人除了一个一日三餐给他送饭的侍从外,很少有人进他的深宅大院。他和夫人关系不好,夫人长年住在娘家,这大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天后半夜,正当他焦虑不安,摔花盆、踢椅子的时候,听见房上“嗖”的一声,好像猫落地的声音很轻很轻,接着就有人敲他的门。这样的时辰,选择越房而进的路径,来者一定不善。他“唰”的一声抽出挂在壁上的宝剑,厉声问“谁?”外面轻声回答:“我!”霍禹追问:“你是谁?”外面的人催促说:“大舅快开门!我是上官雄。”上官雄?霍禹听说过这个名字。

二十年前二妹霍兰曾有过一个儿子,好像叫这个名字。那是在上官全族被绑赴刑场时,大妹霍梅半路把这个孩子救走了,后来又听说这孩子失踪了。因为上官家犯的是诛灭全族罪,谁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出去寻找。还因为上官父子发动的那场政变针对他父亲,霍家也就没有人去关心这个上官外甥的死活了。现在听说这个不速之客是上官雄,他有点不相信,很可能是冒名顶替的。这种事见怪不怪。前几年不是还有人假冒卫太子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吗?可是,外面的人就是不走,还在喊着:“大舅舅,我就是上官雄啊!十年前从大姨家出走的。”霍禹是武将出身他不怕有人来行刺他或是打劫他,只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扰他。现在,门被敲得“咚咚”响,把他的心敲乱了,他不得不开了门。

上官雄闪身进来。微弱的灯光下,霍禹看见上官雄满身血迹,手里还提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霍禹认真地审视着上官雄。他也就十八九岁,长得粗粗壮壮。细细琢磨,上官雄也到了这个年龄。再看他的长相,既有点像他的二妹霍兰又有点像妹夫上官安。

霍禹惊异地问:“你杀人了?”

上官雄也不认生,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随便,脱掉血衣就去洗脸。血缘的感觉使霍禹很快确认这个粗壮青年就是霍兰的儿子,自己的外甥,急忙拿出一套旧衣服放在他身边。上官雄擦洗完了,又不客气地问:“有吃的吗?”霍禹拿出家人送来的饭篮。这几天因为心情不好他饮食大减,剩下很多饭菜。上官雄抓起篮里的一只烧鸡,撕做两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了烧鸡又抓起半拉儿鱼连刺也顾不上挑就狼吞虎咽地嚼起来,像是几天水米没进的样子。

霍禹用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上官雄。上官雄吃完了,伸出满是油腻的手。霍禹把洗巾递给他。他胡乱擦了擦嘴,连一个“谢”字也没说。霍禹急切地问:“告诉我,你把谁杀了?”上官雄说:“我潜入宫里杀了很多的人。”“啊?!”霍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急问,“你把皇帝杀了?”上官雄闪着寒凛凛的目光,冷笑着说:“还没有到杀他的时候。不过,我早晚会杀了他。”

“快告诉舅舅,你杀了什么人?”

上官雄顾左右而言他:“有酒吗?我想喝点酒。”

霍禹拉开壁柜,里面摆满了各种酒坛。上官雄抱出最大的一坛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喝起来。喝完了,又提起坛底扬了扬。霍禹惊异地看着上官雄。

上官雄这才说起这次进京的前前后后。他十岁时才知道养育他的不是他的亲妈,而是他的大姨母。他多次追问大姨母:“我的母亲怎么不管我了,把我寄养在你家里。”霍梅起初不愿意告诉他的身世,他又哭又闹又不吃饭。霍梅不能生育,把上官雄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生怕孩子哭坏了身子,就把他一家被昭帝杀害的经过告诉了他。她本想外甥从此会断了想母的念头,把她当成亲生母亲,没料到上官雄在获悉上官家的遭遇以后便萎靡不振,一天到晚迷迷瞪瞪,终于有一天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他偷偷跑到了龙山寺院,拜一个叫摩达的方丈为师。一晃十年过去了,练就一身好武艺,觉得报仇的时机到了,就不辞而别。下了山他才知道昭帝早死了,他报仇泄恨的心也慢慢凉了,就混迹于三辅的市井闹街。

他不愿意结交江湖游侠,也不愿和那些欺行霸市的混混儿交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爱一个人到酒庄茶楼独酌独饮。有一次听吃饭的人提到上官太后的名字,才知道自己的姐姐还活在人世,而且已经是太皇太后。他孤独的心陡然生起了希望,决心去见见这个劫后余生又大福大贵的姐姐。可是宫禁森严,他又不敢暴露身份,不得不乘夜潜入长乐宫。长乐宫庞大,楼台殿阁又那么多,他不知道姐姐住在哪座宫殿里,正犹豫间被巡夜的禁卫发现了,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武艺高强,杀死了几个禁卫兵才从皇宫后院逃了出来。京城随即戒了严,他无路可走,才想到应该到自己的外祖母家避避难。可是,他也恨透了霍家对上官家的无情。现在出于摆脱禁卫兵的追踪和搜查,又不得不到外祖母家避难。他从霍府的后院蹿上房顶发现只有这间房里的灯还亮着,就脚挂房檐,探头往屋里看,一眼认出坐在书案边发呆的舅舅霍禹。他早已听说霍禹当了左将军,没有人敢来这里搜查。他就跳下来敲响了门。

霍禹一听上官雄是杀了宫里的禁卫兵逃了出来,心里非常害怕,大半天没吱声。

上官雄看出舅舅的担心害怕,拾起地上的血刀扭头就走。

“慢着!”霍禹喊住了上官雄。

上官雄说:“我不怕死,也不想连累你。”

霍禹说:“你就在这里住下,但你必须保证足不出户,不见霍府的任何人。”

上官雄答应了舅舅的条件,就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住了下来。

霍禹发现上官雄看的大部分是民间流传的刺客故事,他问外甥为什么专看这些书籍。上官雄直言不讳地说:“我家和刘家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论是哪代皇帝只有杀他几个心里才畅快。”霍禹说:“我知道你家的悲惨遭遇,可是纵观历史,刺杀成功者寥寥无几。聂政刺杀韩相侠累,落了个身首分离、暴尸韩市;荆轲刺秦王,却被秦卫士乱刀分尸在秦廷之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上官雄看着舅舅不说话。

霍禹接着说:“不是因为皇帝强大,而是因为他有强有力的防护将领。这些防护将领就是他的左右臂,只要砍掉他的左右臂,皇帝就是肉团一个,也就没有自卫能力了。”上官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要杀宣帝,首先要除掉他身边的防护神。”霍禹问上官雄:“你知道皇帝现在的防护神是谁吗?”上官雄摇摇头。霍禹点化上官雄:“现在掌握禁卫兵的是张安世,只要把张安世除掉,禁卫权就落到了你舅舅手里。你舅舅掌握了皇宫的禁卫权,你要除掉皇帝就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上官雄点了点头,咬住牙什么也没有说。

在这几天的观察中,霍禹发现上官雄就是他要的三个条件中最好的人选。他轻功好,能潜入张安世的住宅;他来自外地,没有人认得他,一旦不成功,容易逃脱;他是他的亲外甥,对刘家有切齿仇恨,自然会不惜生命去完成这项使命。但他不主张上官雄去刺杀皇帝,因为现今皇帝还是他的妹夫。他不想当皇帝,只想要回本该属于他的那个大司马、大将军的高位和权力。只有把张安世除掉,军政大权仍然会像以前父亲在世一样掌握在霍家手里。他拐弯抹角地把上官雄的刺杀目标引诱到谋害张安世身上。上官雄毕竟年轻无知,经舅舅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向舅舅保证:“只要能报我家的仇恨,一切听舅舅的。”

霍禹把早就画好的一幅图拿出来让上官雄看。那是张安世家的住宅图。霍禹过去经常被张安世请到府上款待,他对张府是再熟悉不过了,连张安世的茶盅经常放在什么地方,他的宝剑挂在哪面墙壁上都一清二楚。所以,这幅图画得非常详尽。上官雄一看这幅图就把应该从哪里越墙而入,从哪里潜入卧室,怎样把毒药放进张安世的茶盅里,而后又怎样撤离现场的些微细节都刻在脑子里。

霍禹派人暗中观察张安世的行动,寻找着下手的机会。那天下朝后,张安世被刘询留下单独协商事情直到晚上还没有出皇帝的寝宫。霍禹估计张安世回家的时间至少要到半夜时分,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上官雄。上官雄立马换上了夜行衣,按照事先侦察好的路线把铁钩搭在张府的高墙上,抓住钩绳身子一纵上了墙。他隐在墙头上的树荫里又拿出张府地图对照,认定张安世住在大院最里面偏东的一座厢房里,就蹿房越脊来到那里。厢房里面没有灯光,他把脚挂在房檐,探下身推开了窗子,而后扳住窗沿身子一缩进到房内。房内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张安世夫妇的卧室。卧室里,张夫人已经睡下,发出轻微的鼾声。

借着从南窗射进来的月光,上官雄看见张安世的书桌上放着一只陶瓷茶碗。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茶碗是空的。他推断张安世回来必然要倒水喝茶,就从怀里掏出毒药正想撒进茶碗,忽又转念,如果张安世回来不喝茶径直睡了,到了第二天就麻烦了,茶碗里面的毒药或被刷掉或被发现,不就前功尽弃、白来一场了。他寻思着害死张安世更保险的办法,把目光落在一个雅致的陶罐上。他走过去打开陶罐的盖子伸手一摸,里面是茶叶。如果把毒药拌进茶叶罐里,张安世早晚都要用茶叶,早晚会被毒死。那时的怀疑点肯定会落在茶叶的来源上,谁都不会怀疑是有人进来在里面放了毒药,这真是个再保险不过的办法了。他把毒药撒进陶罐,还用手在里面搅了几遍,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霍禹连连赞赏上官雄的有勇有谋,两人静等着张府传出张大将军喝茶中毒而死的好消息。果不出所料,第三天朝廷上下都在议论张府出事了,霍禹暗暗窃喜。没想到,张安世突然又出现在朝会上,是张夫人当了替罪羊。霍禹的心一下子又冰凉了。上官雄也灰心丧气,怪罪这是天意。

霍禹决心实施第二套计划,让上官雄再次潜入张府暗杀张安世。但苦于张府加强了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套方案只得暂缓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