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庙队伍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在进入山沟的拐弯处,从一个小山洞里闪出一个侍卫兵夹进了金赏的侍卫队中。这是霍禹事先安排好了的,队列中的前后侍卫兵都是霍禹的亲信。这几个侍卫兵很快掩护了上官雄。上官雄昂首挺枪,和其他侍卫兵一模一样行进在队列里。快要走出山沟时,突然从山上滚下一根滚木,隔断了禁卫部队和侍卫队的连接。前面开道骑兵的坐骑竖起前蹄,扬鬃嘶叫。乘着这个机会,上官雄和另外两个侍卫兵冲到御车边,左右包围了御车。上官雄举起枪咬着牙向“刘询”刺去。“刘询”今天虽有戒备之心,但没想到危险会来得这样快,等他反应过来,枪刺已经穿进了胸膛,顿时血流如注。走在前面的金赏发现自己的侍卫队出了刺客,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面命令侍卫捉拿刺客,一面扑向御车。
张安世在前面虽然大喊着“快拿刺客”,却按兵不动。
上官雄看刺驾成功,对帮助他的两个侍卫命令:“快撤!”接着一跃而起,飞身跳上山崖,俯视山下“刘询”血淋淋的尸体,冷笑着向张安世拱了拱手,转身准备逃走,一根长矛飞来,扎在上官雄的左腿上,上官雄身子一歪跌下了山崖,侍卫兵一拥而上绑了上官雄,另外两个侍卫也随之被捕。
大家都以为皇上被刺了。没有了皇帝,什么变故都会发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张安世却命令祭祀队伍继续前进,留下金赏处理“皇上”的尸体。大家起了疑,张大将军怎么对皇帝的死不震不惊,还要继续前进?鉴于一时情况不明,谁都不了解事实真相,只得跟随着前进。
直到祭祀完毕回到了皇宫,大家才知道代刘询死的是金建,刘询扮作一名禁卫官兵始终跟在张安世的身后。
“好险啊!”随驾的皇亲和大臣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张安世他们使的是金建献的“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连环计。金建假扮刘询,为主尽了忠。刘询痛哭之后,封金建为“忠烈侯”,厚葬在茂陵金日磾的身边。
刘询躲过这场劫难,张安世的战马可是立了头一功。
自从刘询决定让金赏保驾,命令张安世留守京城以后,张安世一直坐卧不宁,总有一种要发生什么事情的不祥之感。在即将黎明的曙光中,他的战马突然在马棚里“咴儿咴儿”地叫起来,像过去在战场上一样,一遇到异常情况发生,它就心急火燎地叫个不停。十年前在夺取范夫人城后,他带着五千精兵要去追赶溃败的匈奴逃兵,他的战马突然“咴儿咴儿”叫着原地盘旋。他再鞭打,战马就是停滞不前。就在这时,探马来报前面的山沟里遍布敌人的陷阱。他当即命令绕道过去,躲过了全军覆没这场灾难。
还有一次,在攻占燕然山时要通过一条长长的深谷,他的战马又是“咴儿咴儿”地叫着原地盘桓不前,原来山谷两边埋伏着几千敌人的伏兵。战马的多次嘶叫和盘桓不前,都让他化险为夷转败为胜。今天,战马故技重演,让张安世生出疑心。他爱抚地拍着这匹久经战阵的战马说:“我的爱驹啊,如果今天真有意外事情发生,你再鸣叫三声。”战马立即昂起头,张开长嘴,“咴儿、咴儿、咴儿”地叫了三声。凭借过去的经验,他认定今天要有事情发生。他以为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披挂上马向皇城跑去,半道上发现在灰暗的路面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挡住了去路。他大喊一声,那人抬起头认出是他,费力地爬过来喊着:“大将军!”
“你是?”
“我是金建。快上奏皇上,霍家要谋反了。”
张安世一震一惊。
金建催促说:“快带我去见皇上。”
张安世忙把金建拉上马。他预计祭庙的队伍现在正在未央宫集中,就绕道直城门把金建带到了未央宫前殿。一问守殿侍卫,侍卫说皇上刚刚离开大殿。张安世急中生智,就谎称信使急报,把刘询骗回了未央宫前殿。
如果不是张安世的战马给他报警和路遇金建告急,上官雄刺驾就成功了,祭祀路上死的就不是金建,而是他刘询。刘询感叹不已,御赐张安世的战马为“神马”。
丙吉坐镇审讯了上官雄,上官雄直挺挺站着一句话都没说,气得丙吉连连责怪自己无能。倒是被捕的那两个侍卫兵受刑不过,才说出上官雄的身份,并交代他们都是受霍禹的指使,案情才得以突破,丙吉马上带人去逮捕霍禹。根据金建的告发,霍山、霍云和范明友、任胜、邓广汉都参与了这场叛乱,刘询颁旨查抄霍府和霍家三女婿的将军府。
霍禹在宣室殿坐立不安。从祭祀队伍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一直没有得到上官雄刺驾的一点儿消息。他有一种不祥预感,莫非刺驾失败了?他拿这次行动和盖长公主、上官父子和桑弘羊叛乱集团相比,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势孤力单。那次有盖长公主坐镇,上官桀调动城防部队,燕王率兵驰援,里应外合还没有成功。可他们这次,表面上看他是统率全国武装部队的统帅,范明友他们都是能征善战的将军,实际上都被剥夺了兵权,想动也动不了了。煊赫一世,威震天下的霍氏家族在几天时间内就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几个光杆司令,预料任胜他们调兵也不会成功,霍家已经面临着全族覆亡的厄运。突然皇宫大院里掠过一队羽林军奔跑的身影,他的眼睛一亮,以为是邓广汉带兵杀进了未央宫,因为羽林军一直是许广汉统领的。成功了?霍禹急向门口跑去,可是进来的却是御史大夫丙吉。他被捕了。
任胜和邓广汉两家人是在范明友的府里被捕的。他们从霍府出来以后就分别去了自己的旧部,谎称皇帝在祭庙的路上遭到不明身份人打劫,要他们立即出兵救驾。那些旧部将领们虽说都是他们提拔的,但已经接到霍家削官的通知,没有一个敢听命。他们不敢在那里久留,就不约而同地去了度辽将军府,想和范明友商量一起逃走。霍氏家族中只有范明友没有走动和妻子一直待在家里。霍竹、霍菊在自己家里恐惧不安,不敢去霍府也来到了范府。
霍竹急不可待地问范明友:“姐夫,咱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等人家把咱们一个个宰了。”霍菊愤愤地说。
霍梅说:“都怪那个老妖婆,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谋害了许皇后,惹出大祸,让大家陪着她上断头台。”
霍竹和霍菊说:“依我看,只有告发她,才能保住几家人的性命。”
霍梅说:“事到如今,就是告发霍显,皇帝也饶不了咱们。”
任胜征求范明友的意见:“姐夫,我和广汉的意见是走为上策。”
范明友说:“走,天下都是皇帝的,往哪里走?不管皇帝把咱们怎么办,咱们也不当反贼,让千人骂,万代臭,玷辱大将军的英名。”
正说着,范府院公带着李赏进来。李赏一进来就哭拜在地,说:“太夫人、霍山、霍云两位侯爷和全家大小三百口人都被抓走了。”
灭门大祸果然降临了,大家慌乱起来。
霍竹哭着说:“谁家没有儿子女儿,让大家都跟着进法场断头流血,你们说冤枉不冤枉?
邓广汉催促范明友:“任胜说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不要再愚忠了。”
“京城早戒严了。”范明友无可奈何地说。
霍家姐妹也感到无路可走抱头痛哭起来。
范明友说:“天不早了,大家先在这里安歇安歇。让我冷静地想一想。”回头对院公说,“你去安排这几位侯爷。”院公带着任胜和霍竹、邓广汉和霍菊走了,客厅内只留下范明友和霍梅。
范明友站在窗前。窗外,乌鸦悲鸣着从房顶上飞去。迟暮昏鸦,范明友的眼里幻化出……
大街上,人山人海。囚车在人潮中驶过……他和霍家的人被押在囚车上……两边跟着凶神恶煞的刀斧手……“反贼,反贼!”一街两行的群众拿着苹果、软柿、残食,甚至猪屎、狗屎向他们抛来……他一个威名四海,战功卓著的度辽将军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过去迎接他的都是欢呼的人潮,十里长街的盛宴,高举御酒的当朝天子和对他顶礼膜拜的满朝文武大臣。可是,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等待他的却是囚车、锁链、刑场和那寒光闪闪的屠刀。士可杀不可辱。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被处死。要死就应该死得挺挺直直、昂昂扬扬,不带一点污泥不拖半滴脏水。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见壁上挂着的那把跟着他征战半生的龙泉宝剑。不,那不是他的随身宝剑,是刽子手的屠刀。他要死个全尸,不带一点侮辱。妻子也是宦门之女,大家闺秀,她也不能死在血淋淋的刑场上,身首分离,颈血飞溅。
“你睡了吗?”他颤抖着声音问。
“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能睡得着觉。”
“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霍梅早梳妆已毕,发髻拢得高高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从从容容地从梳妆间走出来。
“老爷,你让我怎么死?”
“你把我给你打造的那两个金坠子拿来。”
知夫莫如妻。霍梅早就猜测出丈夫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了。她很快打开宝匣找到了那两个金坠子。交给范明友一个,自己留了一个,凄楚地说:“好歹咱没儿没女,无牵无挂,到那边如果还是夫妻,我一定给你生个孩子。”说着仰起头把金坠吞了下去。范明友静静地看着妻子,妻子软软地要倒下去,他连忙扶住,把妻子抱进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霍梅开始痛苦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喊叫。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他像在战场上那样果断,一脚踏在霍梅的肚子上,霍梅在痛叫声中慢慢瞪大了眼睛。而后,范明友吞下手里的那只闪闪发光的金坠子。他本想挺着身子死去,怎奈疼痛难忍,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刀枪碰击,喊声震天,官兵擎着灯笼火把冲进了度辽将军府。首先踢开了任胜和霍竹的住屋。霍竹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任胜从床上一跃而起,准备反抗。一根锁链飞来,落在任胜脖子上,锁链一拉,任胜栽倒在地。霍竹在官兵的喝斥下,颤抖着身子从床下爬了出来。
另一队官兵冲进邓广汉和霍菊的室内。霍菊踢翻桌子堵住了门口挡住了官兵,回头催促丈夫:“快走!”邓广汉叹了一口气说:“天意难违。”便束手就擒。霍菊一头向墙壁上撞去,被冲进来的官兵抱住,拖了出来。
与此同时,霍成君被侍卫兵押出了皇后宫。霍成君问:“让我到哪里去?”禁卫兵说:“云林馆。”霍成君哭喊着:“我不去,我无罪,我要见皇上!”侍卫兵是奉命而来,不管霍成君怎么呼喊,最后还是把她押进了云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