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白衣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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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谋定后动

玄清凤主素来低调,但她腰挂宝剑,手持佛尘,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见众人都凝眸望来,遂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说道:“我红妆盟弟子奋勇杀敌,以性命为代价,发现了一件事,此事可大可小,不得不提出来,好教大家都有所防范。”

只见她探手入怀,取出一捆麻布,那麻布直溜溜裹了几层,甚是严实,待徐徐展开,原来是一支短小精巧的弩箭,乃是霍英琼呈上的。

众人依次传阅,终于传到刀晚亭。

藏刀山庄是武林世家,铸铁也是其中一项绝艺。刀晚亭接过弩箭,入眼线条流畅,心神一凛;仔细掂量,重量恰到好处,越发紧张;再看材质,寒光摄目,显然乃精铁打造。这支弩箭比自家出品还要好,刀晚亭不禁耸然动容,赶紧竖起尾部,只见末端浅浅阴刻着一个“王”字。

刀晚亭双目露出凶光,沉声道:“京师王家铸刀坊。”

玄清师太道:“京师王家乃生意人,收钱供货,无可厚非。贫尼拿出这支弩箭,倒不是为了说这支弩箭。”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横目四顾:“贫尼要说的是——发射这支弩箭的弩弓!我和当事人聊了一下,那弩弓可以连珠发射,装箭时间短,威力极大。”

众人又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凉气。

刀晚亭颤声道:“莫非是……失传多年的诸葛连弩?”

问虚道长点头:“香灯会有个长老叫鲁天工,武功平平,但有一双巧手,平素喜欢折腾那些奇技淫巧,尤擅长机关术,这诸葛连弩想必是他参考典籍还原出来的。如此一来,明日一战可不容乐观。”

众人脸上顿时满布愁容。

马四钱却哈哈大笑起来:“天助我也。”见众人疑惑,搓搓手掌,得意说道:“江南小筑托断刀门和泰山镖局送来一大批物资,里面还有几十箱盾牌,当时我还嫌它笨重碍事,如今看来,江庄主真有先见之明啊。巧了,江南小筑采购的盾牌,也是京师王家铸刀坊出品,自己打自己,且看是弩箭利还是盾牌硬。”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刀晚亭脸色难堪之极,他先前满口拒绝江南小筑的物资,此时若要反口,便是自打嘴巴,可临急临忙上哪里去搞一批盾牌,藏刀山庄虽不缺钱,但是重金采购,一时三刻也买不齐啊。

马四钱看在眼里,说道:“正义联盟同气连枝,这批盾牌我们务必要分一份给刀庄主的,刀庄主若是再推辞,就要令大伙寒心了。”

刀晚亭连忙拱手:“既然如此,刀某却之不恭,谢过各位前辈了。”

众人又客套一番,气氛甚是融洽,茶也多喝几杯。

马四钱又道:“我们丐帮先前只重点留意香灯会的动向,经上次帮中兄弟关小刀提醒,说香灯会可能会招揽外援,这才扩大范围,也开始留意其他邪门歪道。这些天过去,这些邪门歪道没什么动静,倒是收到一个消息,甚是意外,也要和大家说说。”

求实大师道:“阿弥陀佛,本次大战多亏有丐帮的情报网,否则真是两眼一摸黑。马帮主有什么消息,但讲无妨。”

“西蜀唐门来了,塞北完颜也来了。”

刀晚亭脸色微变:“他们来干什么?先前我们正义联盟向他们发出邀请函,他们不是婉拒了吗?”

悟襄子冷笑道:“莫非是和香灯会勾结?”说罢愤愤的喝了一杯。

问虚道长登时紧张起来。塞北完颜也就罢了,西蜀唐门乃武林常青树,高手林立,更有唐老太太这般绝顶高手坐镇,实力与中原五大派不遑多让。若是他们当真与和香灯会勾结,前后夹攻,明日一战大大不妙。

马四钱微笑不语。崆峒派地处西北边陲,向东是塞北完颜,向南是西蜀唐门,受两大势力所阻,生生隔断中原的去路,难免会有点小摩擦,但此时趁机落井下石,却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玄清师太只低声宣了句“阿弥陀佛”,没有多加评论。

求实大师也宣了句“阿弥陀佛”,却说道:“以老衲看来,未必。西蜀唐门和塞北完颜素来少踏足中原,洁身自好,从未听闻他们和香灯会有什么来往,此时突然到来,想必是凑热闹,看看这场正邪大战。悟襄子真人不必过于担忧。”

悟襄子嗤嗤冷笑,又喝了一杯。

刀晚亭道:“他们不请自来,总没有好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

正在此时,又是几下口哨声由远及近,很快传递到耳边。众人这次倒是淡定,凭栏远眺,只见一个肥壮的身影毛毛躁躁的奔上来,走得近了,肥头大耳,衣衫半敞,却是一路畅通,也无丐帮暗岗拦截,想必是自己人。不久便爬到拜佛台,山坡也不陡峭,已累得他抚着肚皮喘气。

马四钱见那人仪容不整举止猥琐,有失本帮形象,心中的不悦从下巴堆到眉头,重重的哼了一声。玄婵细看那人,却是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路人马的丐帮信使李大嘴。

马四钱没好气道:“李大嘴,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李大嘴双手恭恭谨谨呈上一物:“禀帮主,有,有只信鸽。”

这才有空抹汗,举起油腻的衣袖抹了几下,额头发亮。

“帮主果然料事如神,吩咐兄弟们将梵净山重重包围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刚才弟子看见这畜生在天上飞,觉得蹊跷,就拿弹弓把它打下来,果然不是本帮信鸽。”

众人眼睛发亮,既然不是丐帮信鸽,莫非是香灯会的?真是天助我也!

刀晚亭更是浮想联翩,莫非是香灯会与西蜀唐门、塞北完颜的来往书信?这便是他们暗中勾结的证据了,他心头跳喜,探手便要去摘信鸽脚下的小竹筒,倏忽想起,这信鸽乃丐帮擒获,身为宾客,还是不要越俎代庖,遂悻悻将手缩回。

那边,马四钱已经将小竹筒解下,旋开,抽出一卷小纸片,展开,果然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字。这就有点麻烦了,他是叫化头子,虽然曾上过塾堂,马马虎虎识不少字,但……就是认字有点慢。

众人屏息闭气,苦等这叫化头子先读完,这速度,恨不得掐死他。只见他时而瞪大眼珠,时而侧头思索,看一下思索一下,阴沉的脸色逐渐放晴,众人的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老过瘾了。好不容易读完,他忽然在李大嘴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记,只把李大嘴吓得不轻。

马四钱眉开眼笑道:“好你个李大嘴,今日立功了。你暂且退下,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李大嘴连声答应,告辞而别。

求实大师赶紧将小纸片抢过来,问虚道长和悟襄子已经等不及了,左右靠过来,三人没几下便读完。接着是玄清师太和刀晚亭,也是一目十行。那小纸片仿佛是百解符咒,众人看完,互相对望,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喜。即便玄清师太如何持戒也不禁动容,旋即察觉自己失了平常心,遂低声连宣几声佛号。

求寂、问心、玄婵和潘家英面面相觑,亭外诸人没有资格看那小纸片,只好吊长脖子,竖起耳朵。便是当事人李大嘴也心情忐忑,但见帮主笑逐颜开,定是利好。

悟襄子拍掌大笑:“好,太好了,魔教作恶多端,现在关键时刻还内讧,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问虚道长皱眉凝眸:“求实大师,这些武林轶事你最熟悉,你看这消息可靠不?”

求实大师双掌合什:“阿弥陀佛,此事老衲略知一二。香灯会大天尊宋江山,历年痴嗔寻觅《明典》下落,以致荒废教务,四位老供奉颇有怨言。”

刀晚亭初次听说这段武林秘辛,闻言色变:“啊?《明典》?那可是明教覆灭、失传百年的武功秘笈,传闻上面记载的武功威力无穷,万一落在宋江山手上……”

马四钱道:“刀庄主不必担忧,要找到这本秘笈谈何容易,便是我们丐帮情报网遍布天下,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线索……”

余言未尽,他倏地闭嘴,神色古怪,本意是要安抚众人,岂料言多有失,不小心说漏嘴了。旁听者同时脸色微变,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又倏忽恢复正常,快得难以察觉。唯独玄清师太始终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悟襄子阴阳怪气道:“原来马帮主也一直在寻找这本秘笈啊。”

马四钱大为尴尬,欲辨难言。

亭子外面也不安静。

潘家英听得一知半解,又悄声向身边的玄婵问道:“师太,那四位老供奉又是何人,怎么敢对大天尊不满?”

玄婵媚目横扫他一眼:“小兄弟年纪尚幼,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也是正常,且听姐姐说来。”

“我红妆盟虽然名号是盟,实则是帮会;香灯会刚好相反,名号是帮会,实则是盟。香灯会其实是由五大宗派结盟而成,信仰相近,渗透包容,所以势力才能发展如此之快,信徒一夜间遍布大江南北。共同奉宋江山为大天尊,其余四位便是老供奉,论资历足以和宋江山平起平坐。”

潘家英伸了伸舌头:“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勿要打岔,且听老衲说来。”求实大师打断众人的说话,接着说下去,“终于在十五年前,其中三位老供奉与宋江山大吵一场,闹得不欢而散,遂愤然出走,自立门户,扬言从此与宋江山断绝关系。”

刀晚亭挑眉:“原来如此,难怪宋江山在信中说‘此诚本会生死存亡之际也,久未闻君回函,瞻依正切,惟祈见复。’哈哈哈,人家都明摆着不理你了,还傻乎乎的盼人家回信。”

问虚道长捋须:“那就好,宋江山少了这些老魔头撑腰,大势去矣。”

转眼便是午时,众人围着一张圆桌,伴着一壶好茶,不知不觉的洽谈几个时辰,都觉饥肠辘辘,财大气粗的刀庄主无意宴请,遂互相告辞,各奔前线。

下次见面,便是尸骨铺路、正邪死决。

……

出了棉絮岭,还是一片绿油油的箭竹林。

潘家英背着长长的兵器匣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师傅屁股后面,没走小会,便见师傅走路姿势不庄,神色古怪。原来悟襄子刚才贪杯,多喝了几杯,这壶茶倒有一半是他喝的,现在膀胱憋涨,遂急急钻入路旁箭竹林。潘家英恭恭敬敬的原地守候。

且说悟襄子左转右转,绕过一片竹丛,眼前豁然开朗,乃是断石崖,临缘眺望,崖如刀削,下面是一条山涧,涧水汩汩清亮,真是个撒尿的好去处。

悟襄子松开裤头,掏出老伙计,挺起屁股,眯着眼睛,憋了好久的尿意释放出来,高山流水好不痛快。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他浑身一个激灵,竟然尿湿青布鞋了,顿时愣住,想当年逆风尿三丈,如今顺风尿湿脚,这种事情任凭你武功盖世也无济于事,老了老了,不服不行。

他正在喟叹万端,下面猛然有人怒声喝骂:“那个乌龟王八蛋在老子头上撒尿!”

悟襄子吃了一惊,伸长脖子探望,只见下面山涧翻浪钻出半条白花花的人影,是个楞青头,便不放在心上,桀桀怪笑道:“爷爷打赏你的,还不道谢!”

水中人恶声道:“老不死,你有种别跑,等小爷上来教训你!”

“爷爷等着你。”

悟襄子慢条斯理的收起老伙计,提起裤裆,还故意向上提了提,才扎紧裤带,好显得腿长。

接着,下面有人哗哗从水里爬上来,簌簌的穿衣声,碎碎的脚步声,果真是怒气冲冲的朝他而来呢。悟襄子竖起耳朵,听得真切,心中只是冷笑,且看那个楞青头敢在本掌派面前撒野。

不久,那人便冲到近前,猛地从竹丛后面蹦出来,与悟襄子面对面,双方都是大吃一惊。

白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