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皮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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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香港艰苦创业(1)

一 接管大中

初到香港 在香港大中地毯公司里,父亲占三分之一的股份,二叔占三分之二的股份。公司成立后,父亲就带着八弟回了上海,二叔留在香港等待上海来人。父亲和二叔原想派大姐夫张益三去香港,他比我年纪大,也有经验,但是他不懂英语,最后决定让我去。

1951年1月12日,我和大华地毯公司的同事陈友志被派去香港接管大中地毯公司,随后堂兄连营也被派去。我们是偷渡过去的,每人的偷渡费400元。我们先住在广州的爱群酒店,晚上接洽人带我们到澳门坐船进入香港,并嘱咐好如何过海关。

下船时,我拿着报纸。海关人员问:“你哪里的?”我回答:“中山”。然后就被放过来了。

“中山”这两个字是现学的广东话,比较容易。那时候海关把我的姓名登记为孙连义(SAN LIN NIE),也是按广东话拼的,标准音应是SUN LIAN YI。当时我没注意,没更正过来,就用这个名字到了香港。那年我22岁。

大中地毯公司在汉口道57号二楼租有四间房,共700多方尺。头房作为会客室,第二间房和第三间房打通,铺放地毯,后边有一间小木板房,约50方尺,仅能放一张小床,是我的睡房。在前房向街的窗外,我们挂了一个写着“大中地毯公司(Standard Rug Co.)”的大招牌,还挂了一面4尺×6尺的红旗,上面写着“RUGS地毯店”几个白色大字。我们就这样将就着做生意。这条街上,同行有六家,都在二楼做生意。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从内地来香港避难的,认为不久就会回去,都舍不得花钱租一楼的门店。

把店里安排妥当后,二叔就回上海了。那时上海开始“三反五反”,二叔是地毯业联营会会长,首当其冲。他本想接二婶和堂妹同来香港,但是回去后就出不来了。不但他出不来,公司的其他职员也不准出来了。

二叔走的时候,让我与一位开洋行的郑先生常联系,他会介绍客人或代客买地毯。郑先生是华侨,讲英语。我英语很糟糕,每次去见郑先生之前,就先在家背几句英语会话,例如:“Any customer wants carpet? Please introduce to me.(有客人要买地毯吗?请给我介绍介绍。)”、“I have new carpets, please visit my shop.(我有新地毯到了,请来我店看看。)”等等。有时去了也不敢推门,一次不敢,二次再去,进去了就说,说完就走。

香港的地毯生意很难做,当时只有为数不多的本地欧洲人的生意。我们广东话又听不懂,就靠刊登小广告卖地毯,卖一条地毯有时仅赚100元。公司的开支主要有房租每月400元、我们三个职员和一个洗衣做饭的工人每人月薪50元(50元的月薪也是凑合事儿,我们认为在这里是暂时的,能维持生活就可以了)以及我们几个人的生活费。卖地毯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开支,每个月都要赔点。尽管入不敷出,二叔还常来信催我们汇钱回去,因为上海的工人也在逼他,让他把大中公司的钱汇回去,把货寄回去。当然,我们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独自经营 1951年末,连营和友志被调回上海,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久,玉霞抱着不满两岁的儿子绍曾来到香港。

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婚。继母是乡下老家的人给介绍的。她与我的姊妹们相处得很不好。这时玉霞决定来香港找我。父亲留她,给她钱柜钥匙让她掌管家里的财物,她不要,她主意已定,谁劝也不行。她说:“绍曾不能没有爸爸,我要去找他爸爸。”没办法,父亲只得送她到深圳罗湖桥,然后再帮她偷渡来港。

临别时,父亲再三叮嘱玉霞,让她到香港后转告我:要争气要强,别赌别嫖,好好做生意。父亲的谆谆教导我时刻铭记在心,使我受用了一辈子。

最初的几年,我和玉霞守着地毯店,生意极少,每月只能卖两、三条地毯,每条仅赚二、三百元,甚至更少,日子难以为继。有时上海那边还要我争取外汇和生意,我就只好找洋行求助。来了新地毯就去洋行求外国人来看,他们见有好样子,价钱又便宜,就可能买几条。有时同行竞争,都把价压得很低,难获利润。

这时英航机师金机长还在为我们捎带地毯,他的台湾朋友给他介绍了一单大生意——台北圆山大饭店正在兴建,需要订购数千尺铺酒店大厅和房间的地毯。来港采购的是一位德国老商人,叫普山(Mr. Busse)。他是个中国通,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太太是山东济南人。他还是位邮票收藏家,据说在台湾存有几大箱子古今邮票,人称“中国邮票大王”。他所在的采购公司叫香港采购服务公司(Hong Kong Purchase Service Co.)。经金机长介绍,普山先生在我店中放了一张写字台办公,作联络处,靠接受委托采购各种商品赚取佣金。普山先生给了我很多房租和地毯生意,大大减轻了我的生活负担。

两年后,普山先生因公司的原因搬走了,我们的收入顿时大幅减少,不得不靠吃老本维持生活。生意不多,人手也少,非常辛苦。有时地毯卸到马路上,拆包后再一条一条抬上去或自己背上去,楼梯又窄,仅一米多宽,很费事。送货的时候,大的地毯就坐出租车,小的就坐爬山电缆车,然后自己再背上山去。那时候年轻有力气,曾经从那个小阁楼上背下过一条9尺×12尺、120多磅的地毯。

1953年,女儿绍德出生。1956年,次子绍九出生。家里又多了两张嘴,原本拮据的生活更艰难了。后来李金殿不给发地毯了,说没有了。他一共才发来3千多方尺,应该还有6千多方尺。我也没办法去台湾追要,只好作罢,地毯损失了约三分之二。没有了货源,仅靠卖一点存货,一家五口能维持多久呢?

二 另谋出路

涉足皮草 1949年美国对华实行禁运,在朝鲜战争期间(1950年6月—1953年7月)达到高峰。香港经济因此而受到严重影响,进出口生意锐减,地毯业也日益萧条。1953年,我和朋友李润田、谭景才各出1千6百多元凑了5千元,合买了一辆二手美国雪佛兰车,轮流学开车。那时学开车没想过是为以后享受,是考虑一旦生意不好也可去开出租车赚钱养家糊口,准备一条生存的后路。

香港是一个国际贸易中心,经商者来自世界各地,学习英语成为我创业的第一需要。白天辛苦地做生意,晚上我就去易通英文夜校学英语。夜校老师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叫Michael,直到现在我还在用。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叫方浩然的同学,就是他,引领我步入了皮草业。

我和小方是同桌,很要好,经常一起学习英语。每天天不亮我们就爬到京士柏山顶上朗读英语会话,一小时后互相背读。这样苦学了一年,我的英语水平有了很大长进,能用英语进行日常对话应付生意了。在上海开展“三反五反”运动时,二叔遭到审查和批斗,我在香港无法安心经营,也无法安心读英语了,就结束了夜校的学习。

小方是宁波人,父亲是蒋介石的护卫,打仗的时候死了。他父亲也有堂兄弟四个,他四叔是香港一家大皮草店——西伯利亚皮草店(Siberian Fur Store)的老板。他和二叔、三叔都在店里给四叔打工,没有股份。

小方是个很精明的年轻人。他知道我的亲人都在上海,就带我倒卖黄狼皮——在上海买皮,发到香港,然后由我出面卖给他叔叔。那时候黄狼皮十块钱一张,我本钱少,没力量多进,每次只进1至2千张黄狼皮,5至10张黄狼皮大衣片。走货都通过银行,上海那边将货交给银行,货到香港我付款提货。上海人工便宜,手工也不错,小方是行家,一看确实是好货,每张皮就加个一两元。一般每张黄狼皮赚一两元,每张大衣片可赚200元,每年倒卖五、六次。

小方不出面,也不出钱,依旧在他叔叔店里工作,一切都由我操办,但纯利分给他一半。我在香港人生地不熟,没门路,没经验,也没资本,所以只能依靠小方。那时父亲和继母、八弟、妹妹都在上海,守着大有公司卖点存货。我从上海进货都通过二叔的大华地毯公司,父亲没沾着光。

后来小方提议,在港将大衣片吊上里子,做成成衣出售。他找来裁缝缝制毛皮大衣及披肩等小件商品,托人介绍到香港最著名最高级的外国百货店——连卡佛百货商店(Lane Crawford Store)寄售。卖出后店方抽取卖价的30%作佣金。这样一加工能赚到原来利润的两到三倍。两年后,我俩各分了4.8万元。小方没结婚,没孩子,都积攒起来了。我有店有家开支大,收益全做生活开支了,也没存下富裕钱。

当时制作毛皮服装的经验很少。一次,店主见我寄售的衣服毛不顺不亮,让我修整一下。我取回来,用粗藤条用力拍打,然后喷上水把毛刷顺。玉霞提醒我,拍打不可太用力,不然会把皮板打坏的。我向她发火说:你懂什么!我把衣服逐一修整好后送回商店。不料过了没几天,店员让我去看看。到商店一看,有几件衣服上竟出现了许多小洞,真被我打裂了。我只好再次取回家,向玉霞认了错,让她拆开里子缝补,又修整了一次。我们在这家商店大约寄售了两、三年,生意很好。

皮草行业有一个特点,衣服如果做错了颜色、款式或尺寸,都能重新修改再出售。做这一行,只要守本份,讲诚信,能吃苦,就一定会成功。

后来,小方跟他四叔闹翻了,住到我家里,晚上就睡在地毯上。有一次,他当着我的面在电话里和他叔叔吵骂起来。我劝他:“不能对长辈这样,没有叔叔,你怎么能来香港,怎么能学到手艺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听不进我的劝说。

1956年,小方告诉我,他想自己开公司,让我帮着找个合适的店。碰巧我亲戚姚文超的古董店有闲置的柜台出租,而且位置很好,在金马伦道,我便介绍他在那里以月租500元租了一排衣橱柜。他就此成立了James Fur Co.。

小方开店时,我真心实意想帮他,把放在连卡佛百货店寄售的衣服一下拿回来十多件,摆到他的店里撑门面。不久他从我家搬出去了,也不再与我合作了。我摆到他店里的衣服他只是拿来做样子充数,如果有人买,他就按我的样子给人做新的,不卖我的。他既聪明又能说,在他叔叔店里工作多年早已成了皮草行家,跟毛毛匠和熟练工人也混得很熟,他买了皮子,拉了毛毛匠自己做起来驾轻就熟,做得风生水起。后来我亲戚说,那一年他赚了40多万。当时全香港只有两三家皮草店,皮草生意毛利润高达300%以上,店少利大,很容易发财。

当时,我还继续倒卖黄狼皮和大衣片给小方的叔叔,上海有货来,我就叫小方的三叔来看货,也继续做成衣在连卡佛百货店寄售。生意不多,也赚不了多少钱,我就琢磨,要想发财,也得像小方那样自己开店。我便对小方说,也想开皮草店,请他指点。不料他却即刻翻脸,断然拒绝说:“你做你的地毯,做你的黄狼皮买卖,你不可以开皮草店,否则我们就断绝朋友关系。”我真没有想到我的好朋友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置友情于不顾。但是,我认准了皮草业蕴藏着巨大的商机,没有动摇,下定决心要在这个行业发展,绝不会因他人反对而改变。

时过境迁,我对小方当年引领我进入皮草行业永远心存感激。

办皮草公司 在地毯业有一位河北老乡叫李庚杰,他原在上海开了家北京地毯公司,经营得很好。他是个大老板,据说来香港时带了不少钱。到了香港,他主要是打打牌,跳跳舞,享受生活。他在我店里放了个写字台,摆着点地毯,有一搭无一搭地做点生意。他很实在,不会耍滑头,我俩很合脾气。我见小方开皮草店很发财,自己又懂点皮草,就和他商量:“咱俩小本投资,合作开个皮草店如何?”我们一谈即成,他出1.5万元资金,我出价值1.5万元的皮草衣服存货,共投资3万元,在金马伦道7号我亲戚万君良先生的服装店中,以每月500元租下一个“L”形橱柜,于1957年11月18日成立了香港皮草公司(Hong Kong Fur Company)。

此前香港只有3家皮草店,即:西伯利亚皮草店、巨安皮草百年老店和James Fur Co.。香港是世界大都会,是国际金融中心,在全球都极具吸引力,“香港”叫着又响亮又容易记,所以我就起了“香港皮草公司”这样一个名。这是我创办的第一个公司。

李庚杰对我非常信任,我们没立协议也没签字,公司一切业务均由我自主发展。店里能摆挂20件衣服,开业时店里的大衣多数是向同行借的。毕竟我不是皮草内行,开业后遇到很多难题。比如:怎么开小工厂?怎么请工人?去哪里买机器?到哪里买水貂皮?等等。我店在小方店的斜对门,遇到不懂的我就去向小方请教,可他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在上海时,李庚杰的公司隔壁是一个皮草店,店里有个江苏的毛毛匠叫孙庭椿,他们很熟。碰巧孙师傅也来到香港,在一家皮草店内打工。李庚杰就把他拉过来帮忙,又请了个徒弟,也是孙师傅的亲戚,叫端木家胜。

通过银行,我查到了卖机器的那个公司,知道了机器的牌子、找到了公司的地址,买来了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