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横河民间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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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故事(70)

这时候,只见大块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小姐,你看啥呀?你哥哥马上会来的。来,先来吃一点吧,快十二点了,肚皮要饿坏的呀!嘻嘻嘻……”小余知道这家伙已有七八分酒意,邪火上身,便将计就计说:“我不要吃,我……我想找个地方解小便。”小余本来讲话就要脸红,此刻故意忸怩,脸就更红了。大块头见小余这副羞人答答的样子,更是六神无主,忙说:“来、来,我陪你到老百姓内房里去。”小余站起身来,让大块头领到东面一户群众家里。那大块头一面喝令几个伪兵:“统统到祠堂里去,没有命令,一个也不许出来!”一面咣当一声,早已扭断了里间房门锁。小余见了真是怒火中烧,但脸上偏装得特别温顺,向大块头嫣然一笑,说了声“谢谢”,便顾自走进房去,也不关门。

各位,大块头为这位“小姐”十足憋了大半天了,这时几分酒意被山风一吹,兜底发作起来,又被小余这一笑一谢,哪里还按捺得住,便趁四下无人,房门又开着,一个踉跄闯了进来。转身闩上房门,赶上去一把将小余搂在怀里,学着鬼子的腔调说:“花姑娘,好来西格!”便要动手。小余故意左推右让,挣扎一阵,然后指着大块头腰里那把枪说:“我怕!”大块头这才恍然大悟:哎哟,我道这位小姐为啥见我总是避得远远的,好歹我大小也是个排长,相貌也勿算难看,原来还是为了这个!那还不容易嘛?他当时便解开皮带,啪的一下把手枪往房桌上一掼,抱起小余就往床上放。这时,小余腾出一只手来托住大块头的下巴,大块头还道是亲昵相,心花怒放,岂料小余另一只手早已对准大块头的太阳穴,“砰”,狠命一拳打了过去。各位,上面讲过小余本来就拳艺不凡,何况在这生死关头,用足了力气,所以这一拳少说也有百斤分量,任你大块头块头再大,又如何承受得住?只见大块头一朵花心还开得猛,人却“砰”的一声,早已倒在床上了。小余立即从马桶箱抽屉里抽出一条裹脚布来,把大块头扎缚得结结实实,又从自己胸口取出两团充当乳房的棉花,塞进大块头嘴里,然后拉开棉被,把他团团盖好。

这时,牛头山方向枪声响了。原来王长奎上山回报后,周队长当即命令自卫队兵分三路,全面出击。第一路配合民兵占领牛头山,专打横河方向来援之敌。其余两路,一路由王长奎带队,穿出竹山岭,切断往横浦沿的后路,另一路由周队长亲自带领一队人马,翻过大船山,居高临下,向横浦沿正面直扑下来。这两路兵马真如神兵下凡,来得迅猛无比,等到小祠堂里里外外那些伪兵发现时,已经被四面包围得水泄不通,但听山上山下,一片高喊之声:“伪军弟兄们,快快投降!缴枪不杀!”伪兵中有几个顽固的弄枪的弄枪,架炮的架炮,准备厮杀;那些没有打过仗的,或是家中有父母妻儿的,就只是哭爹喊娘,早已乱成一团。这时,大块头那个勤务兵突然想起了自己排长,想起排长不是拉着个女的到老百姓房里去了吗?“真是!啥个时候了,你这个花和尚还在同女人寻开心,不要命啦?”他一面骂,一面跑到房门外面:“报、报告,有、有情况……”话没讲完,只听吱呀房门大开。勤务兵连忙一个敬礼:“排、排、排长……”不料劈头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那勤务兵心里咯噔一跳:啥事体呀?便一面慢腾腾举起双手,一面偷偷抬眼一看——啊呀,哪里是什么排长呀,原来竟是那个女的!看她一手撩起旗袍,一手拿着手枪,好不威风。不过今朝你出老子啥个洋相?像你这种小娘,不要说一个,哼哼,就是来上十个,也不是老子的对手呀!他边想边就跷起一脚,“啪”踢落了小余手里那支手枪,趁势还来了个饿虎擒羊,啪一下,把小余压到地上,大喝道:“排长呢?说!不说老子毙了你!”哪知这家伙神气得太早,小余一个鹞子翻身,一条腿早已死死抵住了他的肚皮,然后噔噔噔一连三拳,那勤务兵连讨饶都来不及,两眼一翻,脑袋一歪,乖乖地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小余一脚把尸首踢了个脸孔朝地,又把扯破的旗袍两边一拉,拦腰一结,就拾起手枪,掀掉花头巾,窜出房门,到小祠堂后门口察看动静去了。一看哪,不好!西窗口那挺机枪正朝大船山方向猛烈扫射;祠堂门口还果然出现了一座小炮,“咚!咚!”向我竹山方向胡乱轰击。小余急啊!自卫队虽说发展很快,已有七十多个队员,但总共只有黄山桥缴来的十几条枪,其余全是些大刀、长矛、戳子和斧头,能打得过敌人的机枪和小炮吗?何况牛头山方向枪声已越来越紧,万一那边堵截不住,让敌人援兵冲了过来,两边夹击,我们的同志岂不要吃大亏吗?想到这里,小余再也顾不得自己有多少危险了。啪!他撩起就是一枪,打掉了西窗口那个机枪手;回头又“啪啪”两枪,把门口那个小炮手也打了个四脚朝天。这时,只见身后赶来了四五个敌人,他就撩枪再打,哪知“咔”的一声,子弹竟已打完。小余急忙把空枪朝敌人头上掷去,趁敌人惊慌之际,退进小祠堂来。

不料祠堂屋角里又跑出七八个敌人,见小余赤手空拳,一边乱糟糟地大喊:“捉活的!捉活的!”一边亮出七八把明晃晃的刺刀,一步一步地逼过来。正在这紧要关头,猛听半空里一声大叫:“不许动!”小余仰头一看,只见王长奎昂然站立在屋顶上,头缠纱布,手里高举着一束手榴弹,正怒目圆睁,逼视着众伪兵。伪兵正在惊讶,周队长的队伍却又从前门冲了进来,一声“缴枪不杀!”真似山崩地裂。霎时间那东窗、西窗、檐下、庭前,都是自卫队的斧头、戳子、大刀和长矛,伪兵们如瓮中之鳖,不得不一个个举手

投降。

自卫队一边收拾俘虏和枪支弹药,一边清点人数。两路人马一个不少,只是独独不见了小余。王长奎说:“我刚刚还见他被围在这里。”周队长喊声:“快找!”便冲出后门来,不料正和押着大块头排长进来的小余碰了个满怀。周队长一把抱住小余,惹得众人哄然大笑。长奎说:“你这个小妹子呀,和一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不害羞!”周队长这才发现,原来小余还穿着那件泡泡纱旗袍和那双长筒丝袜,只是高跟皮鞋早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周队长高兴地拍拍小余肩膀说:“好,小妹子,在这次战斗里你立了头功啦!”直说得小余满面通红。

“咚!咚!咚……”牛头山方向传来了五声迫击炮声,大家一听便知道横河过来的敌援已经溃退了。原来这批敌人赶到牛头山下时,只见满山黑压压一片全是“三五”的人马——其实除了少数自卫队员外,全是周队长事先组织好的四乡民兵。敌人一看来势凶猛,不敢恋战,丢下抢粮船只,回头就逃,刚才那几炮,无非是显显威、壮壮胆而已。小余深知敌人这个脾气,便兴奋地对周队长说:“听,敌人为我们庆祝胜利啦!”王长奎接口说:“那是在向我们小妹子贺喜呀。”说得众人大笑不止。

战斗结束了。自卫队的队伍在凯歌声中踏上了新的征途;小妹子的名字从此在自卫队内外和广阔的姚北平原上传开了。直到今天,只要说起小妹子,乡亲们还赞叹不绝:“嗨,真了不起!”

(1990年,采录于横河镇上河村)

炸弹信

陈银灿 胡秀琴/搜集整理

抗日战争时,横河七星桥南面,造起过一座三层的大碉堡。外面围着三道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掘着水沟,工事一层又一层,搞得非常牢靠。碉堡里驻着国民党一个分队兵力,队长名叫白飞龙,因为是山东人,大家都叫他北佬队长。北佬整天没事干,他有个做过“花佬”的姨太太,所以他每天不是陪太太打牌,就是喝酒、困大觉。只是他打起仗来不要性命,三五游击队看到他经常骚扰地方,欺压百姓,曾经来打过,但都没能把这碉堡打开。所以北佬队长就越来越得意忘形,在横河一带横行霸道了。他那姨太太每天要吃一只鸡,他就到街上搞鸡,高兴时付点钱,不高兴时拿了就走。他那部队的士兵每天弄小赌,玩女人,向他要钱。他便索性学土匪帮的经常给附近百姓人家投“炸弹信”,限令对方几天之内送多少钱去,没钱就拿猪、羊、鸡、鸭或是棉花粮食去抵。谁不听他,他就来一个“三光”政策——烧、杀、抢,把人家搞得寸草不留。所以那时百姓恨死了,编出一首民谣:“国军、土匪、贼强盗,弄得阿拉真难熬;日头未落山,大门就要关;拿到炸弹信,好人会发冷热病!”

现在要讲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离横河五里左右庙加山村阿四伯也吃着北佬队长的“炸弹信”了。这天早晨,阿四伯刚开门出来,便见大门上戳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刀上还插着一封信。他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拿下来一看,竟是要他第二天把家中那头两百多斤重的肥猪送进碉堡,去“慰劳”国军。阿四伯老夫妻俩抱头大哭,哭了一阵,阿四伯讲:“阿拉还是趁早想办法。”但是东想想没办法,西想想没办法,想到后来两人还是再哭,哭得死去活来。凑巧这时候三五支队姚北自卫队的侦察员小王路过阿四伯门口。小王今年还只有十九岁,生得十分勇敢机灵,今天是因为姚北自卫队向慈北方向执行任务去了,队长周曼天要他来同庙加山的女交通员阿香打一声招呼。现在小王听到阿四伯夫妻俩哭得这样伤心,就推门进来,一问嘛,哦!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他就立即把阿香找来,指着那封炸弹信对阿香说:“这个北佬竟搞到我们游击区来了,真气人!可惜我们部队已经向东开拔,看来,今天要你我两人来对付这封‘炸弹信’了。”接着他眨眨眼睛,说声“有了!”便朝阿香耳朵边吩咐了一阵。只见阿香点点头,安慰了夫妻俩几句,便和小王出门分头去办事了。

第二天一早,北佬队长正站在碉堡上瞭望,看看有没有人把猪送来,只见一个年轻农民拎了一只大猪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那年轻农民向碉堡下站岗的那个哨兵哈了哈腰,随即递上那个猪头和一封信来。哨兵翻身上楼,把两件东西放到北佬队长面前,北佬队长当即拆开信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打油诗:

阿四肥猪我已杀,侬要想吃吃勿着;

送个猪头算客气,让侬味道搭格搭。

下面署名是“姚北自卫队周曼天”。北佬队长看了勃然大怒:“周曼天竟敢如此欺侮我,奶奶个熊!快把那送信的抓来,待我问个明白。”哨兵一听,连忙跑下楼来:“送信的,叫你进去!喂,人呢……哎哎哎,你跟老子开啥玩笑?再不出来,老子开枪了!”那哨兵“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绕着碉堡,找了半天,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原来这个猪头是小王和阿香想办法买来的,送猪头的正是小王,此刻他早已跑到七星桥北面街上了,配合阿香去执行另一项任务去了。

再说北佬队长一气之下,就跑到姨太太房间里吸烟。“花佬”姨太太看看这个样子,心里想:不对呀!不让他高兴高兴,我今朝一只鸡要没得吃的。她就扭扭身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北佬队长身上,夺过北佬那支香烟就吸。哪晓得北佬正有气没处出,将姨太太一把推开,掏出一把钞票往桌上一掼说:“少啰唆,你的心思我知道,要吃鸡自己去买!”姨太太见目的已达到,便拿起钞票下楼去了。

姨太太刚走,却又进来伙夫,指着猪头问北佬队长如何吃法。北佬队长把烟屁股猛地朝窗外一掼:“奶奶个熊!这猪头送来半天了,到现在才来问我,滚滚滚滚滚!”伙夫吓得面孔铁青,连忙回到厨房里,拿起一把劈柴斧头朝猪头猛劈下去,他心想劈得小点,烧起来好快点。哪知“噔、噔、轰隆!啪勒勒勒勒……”出啥事体?

原来第三斧头一下去,猪头里一个日本式撞击手榴弹爆炸了,房坍屋倒,所以啪勒勒勒,声音很多。等到北佬队长跑进厨房,厨房里已一片烟雾腾腾,几个士兵正把伙夫的尸首从厨房里拖出来,那被炸烂的猪头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纸团,拆开一看,上面写着“炸弹信”三个大字。北佬慌了手脚,赶忙往楼上跑,不料刚刚跑上三楼,只听得姨太太房门口又是“轰”的一声,勤务兵应声倒地,姨太太吓得趴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出。

各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姨太太上街买鸡,走过七星桥,就看见一个农村姑娘正好拎了一只篮,篮里装着一只黄毛鸡娘在等着卖。姨太太急忙走过去问;“你这只鸡卖多少钱呀?”只听那姑娘冷冷地说:“十元。”姨太太吓了一跳:“要十元?昨天不是三元一只吗?你这只鸡又不是金凤凰。”姑娘还是冷冷地说:“少一分我都不卖。”说完竟拎着篮子顾自走了。姨太太一看心里气呀:我自从做“花佬”以来倒没有碰到过介触霉头的事情,何况今朝我男人大小是国军里一个头目,我“慰劳”国军,对抗日总也有一份功劳呀!好,我去把男人叫来,要侬这个乡下姑娘好看!姨太太正想回碉堡去,不料迎面过来一个英英俊俊的青年,他一面劝住姨太太说:“太太,不要生气,这是乡下姑娘不懂事。”一面回过头来责怪那姑娘说:“你真是没生眼睛,这位是白队长的太太,人家有东西白送都来不及,侬咋好价钿扳得介牢?”那姑娘听了,果然马上向姨太太连声赔不是,说:“太太莫怪,太太莫怪,我给你送去就是。”姨太太见一个捧她,一个向她认错,骨头屁轻,索性摆起架子来了,理也不理,扭着屁股回头就走。只见那姑娘一步不离,紧紧跟在后面,还“太太长,太太短”,满口好话,直跟姨太太跨过七星桥,进了大碉堡,走上三层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