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抗战时代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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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褚民谊糊涂一世

初到上海 表演踢毽

再到上海 结交闻人

游杭携妓 求签问卦

排除中医 全国反对

粉墨登场 引起非议

为美人鱼 擦油拉马

初度见面 自述身世

爱好越剧 滋生事端

身陷孤岛 放浪形骸

兔阴博士 由来有因

生也糊涂 死也糊涂

民国十六年(1927年)北伐成功,蒋介石在南京建立了国民政府,当时的老百姓对政府各首长都很仰望钦羡,但“中央委员”在上海与市民接触的人不多,第一个到上海来的“中央委员”,就是褚民谊[3]。

初到上海 表演踢毽

我们最初知道的褚民谊是一位留学法国的医学博士,汪精卫当行政院长,他就做行政院秘书长,汪精卫当中央党部主席,他做中央党部秘书长。他第一次到上海,参加了在公共体育场举行的市立学校运动会,站在演说台上,个子很高,发音洪亮,讲得头头是道,当时受到无数青年的拥戴。在运动会上,他又参加了一个踢毽子的表演,他踢毽子的功夫很高,不但手脚敏捷,而且花式繁多,令全场学生为之鼓掌不已。他和上海的一班新闻记者搞得很好,谈笑风生,一点也没有架子,所以在他表演踢毽子之后,各报一致热烈捧场,还刊出他踢毽子的照片。

不久,褚民谊又在民立中学演讲了“打太极拳的益处”,跟着他又在报上发表了一篇“太极操讲义”,是将太极拳化为团体操,于是各学校纷纷加上一课太极操。当时褚民谊有一句口号,叫做“救国不忘运动!”上海人对他的这种举动着实拥护。

褚民谊平时常穿西装,但有事时喜欢穿蓝袍黑褂,和人谈话极为客气,与一般人交往频繁,一点没有官架子,大家都称他为“好好先生”。他又写得一手颜体而有柳骨的好字,好多报纸刊登他的墨迹。此外他还手写过一部《孝经》,印刷很精美,流传极广。大家对他刮目相看,认为他虽是留法学生,但是还能保持着中国士大夫的风范。

再到上海 结交闻人

那时节,上海商务印书馆有一位专门联络各学校推销教科书的职员,名叫黄警顽,人称“交际博士”。他有一种特别的本领,只要他和这人见过一面通达姓名之后,就会永远记在心头,哪怕隔十年八年不见面,见面时他仍能呼出其人姓名,所以人人对他都有一种亲切感。褚民谊重来上海,得到这位交际博士的帮助,更是活跃,认识了无数上海知名人物。

本来黄警顽所认识的人,以文教界及商界知名人士为最多,他介绍给褚民谊认识的也不出这个范围。有一天褚民谊突然向黄警顽说:“我想见上海的‘闻人’张啸林。”黄警顽期期以为不可,并说:“此人声名不佳,你是中央大员,以不接触这种人物为妙。”但褚民谊不以为然,他说:“为了要深入民间,这人我在法国已经听到过他的‘大名’,见见何妨。”黄警顽迫于无奈,只得先和张啸林通了一个电话,说明来意。张啸林大喜过望,就说:“今晚我为褚委员洗尘,立刻送请柬给你转交。”

片刻之间,张啸林的请帖已经送来。当晚褚民谊就请黄警顽陪着同去,宴客的地方是在四马路(今福州路)大西洋西餐馆,陪座的都是法租界的名流,其中也有不少游侠儿作了座上客。

张啸林是所谓法租界“闻人”,人很粗鲁,脾气暴躁,但是他认为一位南京中央委员到上海,首先指名要认识他,这是无上光荣,所以那晚特别高兴,对陪座的人一一介绍。

褚民谊在席上作了一个简单的演说,他说:“我在法国的时候,有一个法国留学生,特别推崇上海的一位豪侠张啸林,所以我到上海就要一识荆州,今天见到了张先生,果然觉得他豪爽非凡,十分幸会。”

主人敬酒上菜之后,张啸林要黄警顽转问褚民谊:“可不可以叫堂差(即妓女)?”黄警顽很拘谨地不肯转达,不料褚民谊早已听到,很爽快地说:“大家随便好了,我绝不介意。”于是大家纷纷写局票,不上二十分钟,果然全场莺燕乱飞,到了妓女一百余人。何以妓女来得如此之快呢?因为这家大西洋西餐馆,就开设在妓院区域的附近,所以一群妓女能在片刻之间到达。

张啸林[4]也替褚民谊叫了两个妓女,褚三杯酒落肚之后,见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放浪形骸,大乐特乐。

从前的妓女出局,必然有一位琴师跟着,坐定之后,照她们的规矩要唱一段京戏或是小调。那晚因为妓女人数太多,张啸林就指定几个唱得好的唱几段京剧。褚民谊一面听歌,一面用手轻轻拍板,张啸林是唱“黑头”的,不觉技痒起来,唱了一段。不料褚民谊听了,逸兴遄飞,戏瘾大发,便叫琴师操琴,他也引吭高歌了一段“草桥关”,唱得响遏行云,大家听得都呆了。

这一晚的宴会,气氛非常热闹,黄警顽虽是交际博士,但对这种生活极不习惯,那时他三十岁左右,已经抱了独身主义,所以对这种声色场合极为不习惯,不等席散,先自溜走。那晚直闹到深宵二时,由张啸林亲自送褚民谊回寓所。

次日,张啸林又在会乐里妓院请客,一连数天。褚民谊本来就很随便,又经过张啸林多次请他到妓院中玩乐,中央委员的尊严,一扫而空,荡然无存。

张啸林在妓院中宴客,黄警顽并未参加,但是在他商务印书馆的办公桌上,却放着三张妓院请客的局票,同事之间引为咄咄怪事。

游杭携妓 求签问卦

有一天,褚民谊亲自到商务印书馆去看黄警顽,轻轻地问他,为什么张啸林屡次请客,他都不到。黄警顽愁眉苦脸地回道:“我在外间虽有交际博士之称,但是从未踏进过妓院,而且在‘商务’地位不高,仅是一名交际员而已,所以未便奉陪。”谈话之间,总经理张菊生走到黄警顽面前,要他介绍与褚民谊相识。于是延入总经理会客室谈了好久。

张元济(菊生)是一位前清翰林,学问很好,待人极诚恳,对褚民谊着实恭维了一番,希望他对文教事业多多贡献,临别之时,又亲自和黄警顽两人恭送到门口,褚民谊也鞠躬告退。

不料在握别之际,褚民谊从怀中取出一张火车票,向黄警顽手中一塞,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你陪我到杭州西湖玩一次。”

黄警顽迫不得已,只得向商务印书馆方面请了假,陪同褚民谊到杭州去,同行的还有张啸林。张啸林原是杭州人,这次有褚民谊同行到杭州,他自己更显得威风凛凛,一切行动出乎常规,报纸上虽然不敢揭露只字,但是他俩的行踪已为当地学术界所不齿,尤其是之江大学请褚民谊去演讲,他竟然表示事情太忙,加以谢绝,反而陪了一个妓女到“月下老人祠”去求签,那时黄警顽也在场,文教界人士为之大哗。

黄警顽回到上海之后,张菊生早已接到杭州分馆的报告,立刻令黄警顽到经理室问话。张氏开口第一句说:“褚民谊到上海结识张啸林是不是你介绍的?”黄警顽点头称“是”。第二句问:“在上海召妓,你在场不在场?”黄氏又点头称“在”。第三句问:“你在杭州是否天天陪他游玩?”黄警顽点头称“是”。最后张菊生问:“褚民谊偕同妓女往月下老人祠求签,你有没有同去?”黄警顽仍然点头称“有”。

张菊生很严肃地说:“商务印书馆是中国最大的文化机构,褚民谊看来是一个糊涂虫,你同他一样的糊涂,实在要不得。将来舆论的攻击,当局的指责,会因你的陪伴导引,影响到本馆的声誉,所以不得不对你作停职处分。”黄警顽听了张的一番话,只有不作一声而退。

黄警顽一生谨慎,向无越轨行为,这一次竟被褚民谊所累。但为了这种事情而被停职,是他自己意想不到的,而且因这类不名誉的事情而被革退,要影响到他一生的前途。

那时节我与褚民谊并不相识,但是与黄警顽相交有年,黄警顽在停职之后,经常失眠,一天,他来向我诉苦,我就邀他同到老正兴小叙,上面所述,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我对褚民谊的接近民众、提倡体育,印象本来不坏,可是听了黄警顽的一番话之后,对褚民谊的看法也有点改变了。

黄警顽失业后,抑郁潦倒,但是他对推销教科书很有办法,结果仍由商务印书馆总务科长张效良把他找回去恢复原职,但是这一次他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很大。

排除中医 全国反对

民国十七年(1928年)间,褚民谊奉汪精卫之命,召集中央卫生会议,汪精卫想做一个维新人物,模仿日本明治天皇的“明治维新运动”,以废除中医来作为第一炮。

褚民谊到了上海,又想到黄警顽,要利用他来联络各方。黄警顽很坚决地拒绝了,并且说废除中医这件事不但全国偏僻省份行不通,连上海都会引起极大反对的。同时黄警顽告诉他为了陪同他游杭州,已经打破饭碗,这次恕不奉陪。褚民谊怅然若有所失,也不再勉强黄警顽。

黄警顽一方面告诉我,汪精卫有废除中医的主张,要我们当心,同时他还透露,这次是有外国大药厂筹集好大一笔经费来推动这主张的。

到了民国十八年(1929年)二月十一日,在南京举行了大规模的中央卫生委员会议,被邀的卫生委员,是中央医院院长,各省市医院、医学院的院长,以及各省卫生署各市卫生局的首长,完全是西医,一共到了一百二十人。

汪精卫在会议席上演讲说:“中国卫生行政最大的障碍就是中医中药,如果不把中医中药取消,不能算是革命。日本能强大,全靠明治维新,明治维新能够一新民间的面貌,就是废除汉医汉药,所以卫生会议要负起全责拟订议案,交由政府执行,才算完成革命大业。”褚民谊也有演说,而且一切联系和推动都由褚民谊安排,会期一共三天,通过了废止中医的议案。次日,全国各报都发表了这个惊人的大新闻。

那时言论很自由,首先提出严厉反击的是南京总商会,接着上海总商会以及各报的社论也大肆攻击,其时恰巧全国商联会正在开会,发出一个郑重通电,对政府此举表示反对。这是国民政府建都南京后受到民众责难的第一炮,因为除了西医界赞同之外,民间人士全部反对。

我们上海的中医界,立即通电全国中医团体,在上海召开全国中医药团体会议,约一月后,全国各省各市各县代表都到达上海,就在三月十七日举行全国代表大会,结果推定谢利恒、张梅庵、隋翰英、蒋文芳、陈存仁五人为请愿代表。我们到了南京分别谒见各首长,才知道这些政府首长个人都不赞成这个议案,如林森、谭延闿、于右任、陈果夫、陈立夫、戴季陶等。接着代表们又晋谒蒋介石,他只说了两句活:“中国人都靠中医中药长大的,你们的请愿书就会得到批复。”到了这时,我们才明白汪精卫的处境是极端孤立的,褚民谊更起不了作用。

这样一来,汪精卫就大为震怒,首先由中央社发出一个褚民谊发表谈话的电报,题目叫做“土车与汽车”。原文节录如下:

今旧医既以国产为号召,则吾有一适当之比喻,试以汽车与土车,电灯与油灯言之。土车油灯国产也,汽车电灯非国产也,岂有今人不用电灯而用油灯,不乘汽车而乘土车哉,则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败,天演公例,断非国产二字所能范围人心,国粹一词所能阻碍进化也。旧医之国粹国产哓哓于人前,直无异使用电灯者用油灯,乘汽车者乘土车,引人入退化之途,大开其倒车,自身开倒车,而强人亦随之退化,岂可得哉。徒见心劳日拙耳。且人类之进化无已,疾病之繁复亦愈甚,疾病之所以繁复,虽由于水土之不适宜,饮食起居不调节,而最大之原因,则病菌之繁复,实有以致之,是故正本清源之方,应先致力于病理学与细菌学之研究,而研究病理学与细菌学,必先具有科学上之基础学术,如数学理化地质博物解剖组织生理卫生等皆是。今旧医乃数千年以前之产物,夫以数千年前人类生活之简单,较之今日人类之繁复,相去岂啻霄壤哉,而谓适应于数千年前者,亦能适于今日耶?不宁惟是,今日吾国各种学术,百不如人,方引为奇耻,而力图精进,乃谓医学独可保守,不图进取乎?今假令旧医从兹得势,新医从此消灭,科学无事乎研求,病菌一任蔓延,而死亡日众,人口日减,纯任其自然,则若干年后,无需外人之任何侵略,吾族必日趋于消灭矣。是故吾人于新旧医学,非有所好恶于其间也,感于时代之进化,民族之存亡,不得不惟科学之真理是求,而大声疾呼,发聋振聩也。虽然,列强之医学,今虽臻于科学化,初非一蹴而成者,其始之浅陋,亦奚异于我,盖亦循序渐进,递变而成者,特外人不甘保守,勇于进取而国人善于保守,惮于进取,不惟惮于进取,抑且阻挠他人之进取。

这段谈话刊布之后,中医界觉得很不利,我就草拟了一篇驳复的文字,交申新通讯社发表。原文节录如下:

至言医药之新旧,谓中医等于土车,西医等于汽车,一若中医天然必至淘汰之途,然医药实无分新旧,要以实验为依归。近年来全世界咸知麻黄为特效药,“阿特拉灵”之销数,遍于全国,人人认为新药,孰知此即先生所认为应淘汰之旧药也。如山道年乌路托,无一非中国年销五千万之中药原料也,方今德国研究若狂之汉医药,被人目为新知者,亦即先生所认为应即淘汰之旧药也。数千年来,中医治病,成绩具在,前者中国未尝因无西医而死亡率倍加,今者中国亦未尝因有西医而延寿率激增,西医有长短,中医亦有长短,此乃国人一致之断语,愿中西医界各取人之长,以补我之短,毋谓中医不合科学,应即废止。孙中山先生建国大纲,首言西人昔日笑我饮猪血酱油,认为违背科学,其后始知猪血含铁质甚富,有补血之功,酱油含维他命成分,有牛肉汁之效,乃创行之非艰,知之惟艰之说。然则中医之不尽合科学,盖亦吾人行之而不知也,是以吾人治病,恒能愈西医不愈之病,此行之而不知及知之而不行之故。否则科学万能,西医来华,即能使中医无自存之可能,何劳西医界西药界奔走会议,以政治势力消灭中医药哉?今日中医界之势力,单就上海一市而论,中医达二千人以上,西医不出五百,中药贸易年达九千万元之巨,中药职工达万人之多,中医常识之报纸,销达数万份之多,如中医消灭,则西药销数,自当十倍此数,然则中医之取缔,实乃造成西药畅销之机会,中国虽富,恐亦不胜此巨额漏卮也。况乎当此西药商百计推销出品之际,经济侵略其实可虑,素仰先生以党国为重,掬诚上陈,或不以土壤细流而忽之也。(下略)

两段原文都很长,各地报纸全文披露,接着中西医在报纸上掀起了论战;可是最后,还是卫生部部长薛笃弼公开表示:“这个议案已搁置不予执行。”这一场震撼全国的大风波,也就烟消云散了。中医界为纪念三一七请愿事件,定此日为“国医节”。

粉墨登场 引起非议

褚民谊爱好戏剧,对昆曲更感兴趣。本来昆曲是戏剧中最古雅的一种戏,一般文人雅士都喜欢按谱寻声,褚民谊曾经手写影印过二本曲谱,分送同好。

有一位剧评家徐慕云,江苏徐州人,编著一本《中国戏剧史》,但没有钱付印,原稿被褚民谊发现了,他问:“这样一本好书,为何不印?”徐答说:“印这部书非六千元不行,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呢?”褚民谊听了很慷慨地允诺资助三千元,而且打电话给当时哈同花园的总管姬觉弥,要他也负责三千元。姬觉弥一向对中央大员怕得很,不能不答应下来。于是《中国戏剧史》得以由世界书局付印出版,时在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书的后页列褚民谊为主编者。

初时褚民谊唱的是昆曲,曾向红豆馆主溥侗请益,但是功夫很浅,所以又花钱请了一位仙霓社的华传浩练习身段和唱工,不久又因张啸林的介绍,认识了金少山。

那时节的金少山,原本住在上海六马路(今北海路)中央旅社,因为他在房间里养猴子、养狗,有次金不在家的时候,猴子忽然开放浴室的水喉,闹得满屋是水,中央旅社就下逐客令,请金少山迁地为良。金少山搬到郑家木桥附近的大方饭店下榻,故态复萌,又积欠了不少房金,褚民谊为了要学戏,时时替金少山偿付积欠。有年,褚民谊做了一袭质料极好的大氅,金少山见了爱不释手,坚要褚民谊借给他穿几天。金少山穿了大氅,到处拜客并向人说,这件大氅是褚委员所赠,弄得褚民谊毫无办法,只能把大氅送给金少山,自己另外再做一袭。

汪精卫重返政坛,在上海举行改组派的全国会议,褚民谊当筹备主任,因为租界上向来不欢迎任何人作政治活动,公共租界对此加以拒绝,褚就和张啸林、黄金荣等商量。黄说:“我只有一个大世界游乐场共和厅,可以借给你们,但是开会时间限上午,事前不宣布,开罢了会,一走了事可也。”褚民谊不加考虑便答应了。汪精卫就在大世界共和厅举行会议,选出了几十位中央代表。

这一次会议,报纸上讥讽得很厉害,说大世界游乐场共和厅是群芳会唱的所在,所谓“群芳会唱”,即汇集全上海善唱的妓女会唱之所,现在竟然在此举行政治会议,认为是大笑话,太儿戏了!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夏天,张啸林六十岁生日,在海格路(今华山路)大沪花园唱两天堂会,那次最扫兴的是金少山不来参加,褚民谊京戏唱不成,只能以“乐天居士”别署,粉墨登场,演唱昆剧“训子”演关公,由票友沈恒一配演关平,报章上虽未公开攻击,可是挖苦他的人却说张啸林做生日,害得褚民谊“老爷上身”,一时传为笑谈!

为美人鱼 擦油拉马

民国十九年(1930年),全国各省渐渐打成一片,由朱家骅筹备第一次全国运动大会,在杭州梅东高桥举行,各省选派的运动员纷纷到达,汇集在西子湖滨各旅馆。

运动会举行,一连几天,其中最出风头的,就是哈尔滨选派出来的短跑健将孙桂云、吴梅仙、刘长春和上海篮球健将陆钟恩等,还有华南来的足球队,阵容甚为强大。

在运动会期间,褚民谊天天和男女运动员混在一起。有一天,上海各报突然刊出一段花边新闻,说许多女性赛跑健将,在出赛之前,都要在大腿上擦上一些松节油以舒筋络。这项工作的负责人,竟然是堂堂委员褚民谊,他那擦油时的神态,都被收入镜头,一经刊出,观者无不失笑。

第二次全国运动会在南京举行,有一位华南选派出来的游泳代表杨秀琼,此人体格非常健美,人生得漂亮,游泳技术又高人一等,引起全国各报记者的瞩目,称她为“美人鱼”。她的泳装照片不断在报纸上巨幅刊出,而且好多杂志都把她的照片作为封面,一时成为全国青年们崇拜的偶像,是当时的风头人物。

在这一次运动会中,又爆出一件离奇的新闻,就是褚民谊亲自为杨秀琼坐的马车执鞭拉缰,游览南京中山陵。本来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新闻记者,却把它当做好资料,着意渲染,刻意描写,连同照片一并刊在报上。从前的风气到底比较保守,大家认为以中央大员的身份做执鞭拉缰的事,未免有点“那个”了!

向来南京报纸发表新闻,非常谨慎,这一次却也把褚民谊执鞭拉缰的照片巨幅刊出,虽然未加攻击,但是也因此引起大家的反感。这件事情后来为汪夫人陈璧君所知,大为震怒,褚民谊为此还被陈璧君拍案大骂。

至于上海报纸登载这件事情,更没有一张报纸予以好评,有些讥笑他风流成性,有些攻击他有失官箴,总之都不是好话。

初度见面 自述身世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丁福保的哲嗣丁惠康,一位留学德国归来的医学博士,在上海郊区虹桥路,自己置地建造了一座五层高的大楼,创办了“虹桥疗养院”,占地颇大,院屋宽敞,内部的设备都是最新的,可是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住院的病人极少。

那时节李石曾已在蒲石路(今长乐路)办了一间“中西疗养院”,西医是西人诺尔博士,中医是陆仲安,因为是中西医合作,竟然大受欢迎,院内病房长期客满。丁福保是我的老友,他建议虹桥疗养院也应该聘请一位中医,因为那时的富商巨贾,有病都是既看中医又看西医,他们父子两人商议之下,一意要邀请我去负责中医病人的住院之事。一天,丁惠康亲自来拜访我,说明来意,我说:“不妨试试看。”于是我就成了虹桥疗养院的一员。

丁惠康托庇先人余荫,财力充沛,为了联络友好,特地在上海最高贵的闹市中区华安大厦设立一个俱乐部(其地即后来的金门饭店),专门招待医药界、新闻界、文化界人士。

丁惠康实际上是一位正宗的花花公子,每天晚上总有许多莺莺燕燕来吃饭,吃饭之后,有些打牌,有些跳舞,有些唱戏,真是夜夜笙歌,热闹非凡。

有一天晚上,褚民谊翩然光临,见到佳丽满堂,怡然大乐,竟然也参加唱戏跳舞,那晚我在俱乐部中,经过丁惠康的介绍,才识得褚民谊其人。

在介绍之时,褚民谊立刻想起我是三一七事件中和他开过笔战的中医生,但在他的言语之间毫无芥蒂。而且他对我说,他原籍是浙江湖州双林人,正蒙小学出身(张静江尊翁定甫先生主办),毕业于上海八仙桥中法学校,后到法国入里昂大学。他的父亲也是中医,而且还开设一间中药材店,他自己非但不反对中医,而且有病还常服中药,中西疗养院他也是董事之一,希望我对中医的改进,多多努力。

我观察褚民谊,完全是一个胸无城府的人,一点傲气都没有,和他做朋友,令人有一见如故之感。

那晚褚民谊一直玩到深夜才离去,而且说:“以后我有空就会来的。”丁惠康说:“来这里玩乐的人,不准带太太,但女朋友则特别欢迎。”褚民谊大笑说:“好极了,好极了。”从此他就时常光顾,而且每次都带一位女性同来。

当然,俱乐部中的风气,凡是带女朋友来的,总是拣有名的交际花,或者是著名的女伶、电影明星,以及名妓或红舞女,花枝招展,争妍斗艳。后来因为到的人太多,开支太大,于是改为会员制,每人要纳会费,共同维持。我与姚君伟(即香港广告业商会理事长姚玉棣之尊人)不会赌博,时间空闲,乃由君伟任司理,我任司库。褚民谊也是会员之一,于是我们便时时见面了。

爱好越剧 滋生事端

褚民谊有一天对丁惠康说:“现在电台上最流行的是越剧,我听上了瘾,可否想办法请几个越剧女演员来见见面。”丁惠康脱口而出说:“要请越剧女伶,只要问陈存仁好了,因为这些女伶,都是请他看病的。”我知道这事如果一开端,就会有麻烦,便立刻说:“越剧女伶不但知识有限,而且十居其九是不识字的,邀她们来参加,实在是毫无趣味的,即使请她们,她们也不会来,所以我想还是不请为妙。”

褚民谊听我如此说,大不以为然。他说既然她们不肯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见一见她们的庐山真面目呢。我说:“你要见她们,不妨到华东电台去看好了。”

那时上海有一家“三友实业社”,在华东电台有一个特约的播音节目,播的是越剧,由袁雪芬[5]、马樟花等演唱。三友实业社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棉织厂,附设多个部门,其中有一部分是国药部,专门制造成药,我是该社的医药顾问,兼任国药部主任,出品的成药如“方便丸”、“三友补丸”等,都由我处方。该社的总经理是陈万运,每逢星期一,召集各部主任在功德林素菜馆举行业务会议。

一天,我循例参加三友实业社的业务会议,袁雪芬和马樟花也出席,吵着要求陈万运加请一个守门员,负责守卫华东电台广播室的门口,拒绝一切越剧迷及外客的滋扰,因为每天都有不少越剧迷和一位褚民谊来滋扰。但是请一个守门员的薪水要十二元,陈万运不肯多加这一笔支出,争执得很厉害。我心中明白褚民谊找到华东电台来,是我一时失言闯的祸。

我就说:“褚民谊到电台来看你们,你们稍微敷衍一下,送他出门也就算了。”袁雪芬说:“这个褚民谊实在麻烦极了,他每天按时按刻到场,坐着不肯走,而且唠唠叨叨地讲个不停。播音室地方很小,因时间关系,我们都在播音室随便吃一些东西,有陌生人在旁,使得我们连饭都不能吃了,而且褚民谊天天吵着要请我们出去吃饭,更是讨厌。”

那时节,袁雪芬、马樟花年纪都很轻,不会应付男人。我就说:“褚民谊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劝他下次不要来。”

隔了几天,我见到褚民谊,就劝他以后最好不要去华东电台,不料褚民谊非但不接受我的劝告,还说:“我们湖州人,在北京路有一个‘湖社’,内有舞台,规模很大,如果她们肯到那里去演出,保证还要受欢迎。”

到了第二个星期一,我又参加三友实业社业务会议,我把这件事告诉陈万运。袁雪芬和马樟花说:“要是湖社肯借地方给越剧团作为营业性的演出,我们是赞成的。”因为那时越剧团的剧场都简陋不堪,她们当时演出的场子,在北京路宋家弄浙东戏院,地方极狭窄,座位更劣,场场客满,还是满足不了观众需要。

后来我把袁雪芬等人的意见转告褚民谊,褚氏大悦,说:“由我负责去办。”其实湖社是陈英士纪念堂,设备庄严,礼堂中哪里可以长期出租演唱越剧?主任陈霭士(其采)力表反对,许多理监事也都不赞同。大约争执了半个月,碍于褚民谊的面子,结果才将地下的会议厅改为剧场,借给袁雪芬等,定名为大来剧场。第一次演出的戏是《恒娘》,取材于《聊斋志异》。向来越剧没有什么布景灯光及华丽服饰,这次演出才开了越剧的一个新天地。

大来剧场演出天天满座,成绩美满,不料只有一个半月时间,褚民谊竟和班中一位女伶张桂莲搅得火一般热,发生不寻常的关系。张桂莲原是有未婚夫的,天天闹得不像话。那位未婚夫曾经和褚民谊打过一场架,褚氏有的是太极功夫,张桂莲的未婚夫受伤跌倒,于是报警呈案,事情闹得很大。湖社当局认为这事影响到该社的声誉,打算取消越剧团租约,但是租约有法律保障,不能随意中止,因此纠纷越闹越大了。

褚民谊要我陪着去见陈万运,因为三友实业社可以影响她们整个的越剧团。我说:“我对这种事向不过问,我以为调解人只有王晓籁最相宜,他是绍兴人的领袖,由他出面最好。”后来,这场风波果然是由王晓籁出面把它平定下来,不过褚民谊拿出一笔很大数目的钱,补偿张桂莲的未婚夫,才算了事。

身陷孤岛 放浪形骸

七七事变后,上海成为孤岛,党政军有关人士已全部离去,唯有褚民谊留着不走,大家觉得诧异。

丁惠康的虹桥疗养院,因为地处郊区,已被日军占领,只得在霞飞路叶家花园另起炉灶,我那时仍在这个疗养院每日驻诊两小时,华安公寓的俱乐部,这时也宣告结束了,另外在麦特赫司脱路(今泰兴路)大厦中组织了一个小规模的俱乐部,参加的只限十个人,但是褚民谊还是硬要参加。每次参加,他都邀约一位女伴前来,每隔两三个月,又换一个新人。为了掩饰他的行径,迎送之事,总是托一个姓金的朋友代劳。

丁惠康是爱好摄影的,尤其是喜欢摄裸体照。于是在那公寓的楼上,辟了一间精致的摄影室,褚民谊对此大感兴趣,只是当时女性模特儿不易找到,可是褚民谊所识的女伶,知识程度很低,反而不加拒绝,大家暗想,这班女伶与褚氏总有相当关系。

我们起初以为褚民谊留在孤岛上,一味纵情声色,大约是借此作为一种掩护。有几次褚民谊设席在他所主持的中法工业学校,邀我们去赴宴,每次宴罢,他总是放映他收藏的“小电影”,这些小电影,以法国、德国的为最多,日本的也不少。从前这种小电影在上海很少见,大家见了不免惊讶!这时我对褚民谊起了很大的反感,认为一位堂堂校长,竟在学校会客室中锁上了门放映这种东西,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后来战事扩大,租界沦陷,市况相反繁荣起来,歌场舞厅,妓院剧院,天天满坑满谷,生意好得了不得。褚民谊的行径越发放纵,竟然常和仙乐斯舞厅的老板谢葆生、大舞台老板范恒德等混在一起,于是他的一些女伴越发日新月异,而他的行径也越来越荒唐。

我和范恒德等人,向少往返,这时范恒德在我家隔邻建了一座大住宅,新屋落成的那天,因为邻居关系,他给了我一张请柬,我只得按时往贺。那晚褚民谊也在座,我适巧与他同席,有位演戏的女角坐在他身旁,酒醉之后,褚民谊乐不可支,在谈话之间,范恒德透露了一句话,说:“褚先生虽是英雄本色(指好色),可惜本钿不够,我介绍他许多女朋友,他都是咬死了老鼠,不会入口的。”这几句话大家听来都不很明了,后来细细一想,才知道话中的含意。

我认识褚民谊很久,他虽是医学博士,在任何场合却从未听到他谈过一句医药方面的话。有一次在俱乐部中,他忽然问起我关于中药中的鹿尾巴、鹿茸、肉苁蓉、老虎鞭等药,怎样的吃法,我一一告之。他听得眉飞色舞,娓娓不休地谈了半个小时,当时同座的刘海粟就插口说了一句:“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兔阴博士 由来有因

每次代褚民谊接送交际花或女伶的金姓朋友,为人沉默寡言,轻易不说一句话。一天,他忽然告诉我,他最近担任一家报纸的副刊编辑,需要一些参考书,他知道我搜集的小品书籍很多,要我借一部分给他。我要他给我一张名刺,一看之下,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满成。他既然向我借书,我不能不应付一下,我说:“好的,我准备把若干本的《语丝》汇订本送给你。”他听了很欢喜。

送书之后的一天,金满成执意邀我上一家天津馆子小叙一番,我也不推辞。到了这家馆子,金满成酒话连篇,大发牢骚,他一连串说了许多关于褚民谊的私事。

一件是褚民谊怎么会得到医学博士学位。他说,他和褚民谊是留法同学,而且还同住在一个宿舍中。褚民谊并不是“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的留学生,而是他父亲卖掉一间药材铺供他留学的。到了法国,他的父亲就死了,经济来源断绝,后来由同乡张静江资助,他在法国一边搞革命运动,一边搞风流事情,对读书,有时很用功,有时满不在乎。他有许多研究动物交尾的照片,最多的就是狗类猪类,马类牛类。他对这件事有特别的兴趣,经常到动物园去耐心等候拍摄各种动物的交配状态。法国的医学院,读书采取自由制,他对医学方面实在并不用功,专门研究动物试验中的兔子是如何的交配方式。他发现了若干兔子的性生理是有阴阳两性的组织,所以雄兔与雄兔也能相交,简直雌雄难辨,他就用解剖的工具,从兔子的性器官上发现很大的秘密,毕业时他作了兔子阴部构造的论文,竟然获得博士学位,所以人家称他为“兔阴博士”。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还有,他对于诊病,自知浅薄,所以他虽是医学博士,却从来没有诊过病人,他在法国如此,回国之后,亦复如此。

又一件事,褚民谊认为人类的性器官也有很大的区别,所以他对这方面兴趣特别浓厚,他之所以留在上海胡天胡地地不肯走,也就是这个原因;他自从遇到了谢葆生、范恒德等之后,研究女性的资料也就更丰富了。

最后金满成告诉我,褚民谊的太太,本姓石,小名阿珍,本来是陈璧君家的丫头,相貌很丑,仪态又庸俗,褚民谊由于常在汪公馆出入,竟然和这个丫头搅上有了孩子。陈璧君生性凶恶,逼着他一定要结婚,褚民谊生平最怕她,迫于无奈,只好从命,于是这个丫头就改名为陈舜贞,算是陈璧君的堂妹,因此褚民谊也就算是汪精卫的连襟。但是褚民谊对这位夫人是不喜欢的,任何场合从不让她出面。(按:褚民谊这位太太,奚玉书夫人金振玉女士曾经见过一面,说这位太太的仪态实在不行。)

末了,他讲到褚民谊留上海的经济来源,是有一笔很大数目的法国庚子赔款,退还给中国政府办文化事业,组织一个中法协会管理其事,该会董事本来很多,但中日战争开始皆已离开上海,签字付款的权力就落在褚民谊身上,所以他可以任意挥霍,没有人能管他。沦陷之后,他的荒唐生活是无忧无虑的,用钱也随意得很,往往为了一个女人闹翻,花上二万三万不算怎么回事。真正办文化事业却徒具其名,好多事办得一塌糊涂,毫无成绩可言。

这些话虽然都是金满成醉后之言,但是我相信离事实是不远的。其余有许多话,不便形诸笔墨,我也不写了。

生也糊涂 死也糊涂

在抗战的紧张阶段,突然间汪精卫逃到河内,发出“艳电”主张和平,实际上是在日本卵翼之下组织一个伪政府,这对全国军民上下抗战的心理起了一个绝大的分化作用。

褚民谊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还躲在上海,不久,突然不露面了,他本来有三个公馆,都绝迹不见人影。我们一班友人也得不到他的消息。

可是不久,报纸上就发表出来,汪伪政权在酝酿时期,褚民谊担任中央党部秘书长,汪伪政权在南京将成立时,他又担任了还都委员会主任委员,此后出任外交部长,做过驻日大使,就这样跟着汪精卫搅了几年。汪精卫原来就是日本人的傀儡,而褚民谊更是傀儡中的傀儡。

汪伪政权创建初期,汪精卫本决定任褚民谊为行政院秘书长兼海军部部长,但陈公博、周佛海两人竭力反对,因为褚民谊过去唱大花脸、打太极拳、拉马车、踢毽子、放风筝,以中央大员而有此行径,已显得滑稽,如再由他出任海军部部长,更将腾笑中外。陈、周向汪言之再三,始改任褚为行政院秘书长兼外交部部长。但那时的外交部部长,也是一个滑稽角色,因为外交对象只有一个日本,褚只做画诺签字工作,真正做到了尸位素餐的地步。原来褚民谊想做海军部部长,到轮船上去威风威风,结果两个次长凌霄和姜西园都想升部长,汪精卫难为左右袒,只能以代理主席兼行政院院长再兼海军部部长了。

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一月,日本发表了交还专管租界及撤废治外法权宣言。二月九日,汪伪政权派褚民谊、李圣五、吴颂皋、周隆庠为接收租界委员会委员,并以褚民谊为委员长。褚民谊搭足架子,一直等到三月二十九日方才收回苏州、杭州、天津、汉口等地的日租界。又等到七月三十日,才收回上海法租界。八月一日收回公共租界。褚民谊原意想辞掉外交部长做上海市长,过过瘾,想不到都被陈公博一个人包了去。当时陈公博的官衔是立法院院长兼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兼上海市市长,兼上海特别市第一区(即公共租界)区公署署长,兼上海特别市第八区(即法租界)区公署署长,再兼上海特别市第一警察局(公共租界)局长,又兼上海特别市第三警察局(法租界)局长。褚民谊大卖气力,结果接收完成,他的委员长也卸任了,丝毫分不到利益,把他气得个半死。

汪伪政权的最后阶段,汪精卫病死日本,陈璧君坚要褚民谊陪她同到广州,让他担任广东省的省长。到了广州没有多久,日本宣布投降,陈公博、陈璧君、褚民谊等都以汉奸罪被捕,先解到南京,后来又转解苏州。苏州高等法院对褚民谊起诉,指出他有五大罪状:(一)附和汪精卫反抗中央;(二)签订丧权辱国条约;(三)对英美宣战;(四)成立公司套购物资供给日方;(五)在广东省长任内擅加关税。褚在庭上答辩得很妙。褚说,他和汪精卫的关系既是亲戚,又是同学、同志,更是僚属,所以他没有办法不跟汪走。他虽然有外交部部长之名,但他不精通日本话,一切都让人牵着走,叫他讲话就讲话,要他签字就签字。讲到广东省省长,他说一共只做了一月有余,二月不足,什么擅加关税,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最可以表白的是他在敌伪时期,从未杀过一个人。说了长长一大篇,但这些话丝毫不发生作用,法官仍旧将他判处死刑,定期执行。

他的留法同学、老友李石曾等认为褚民谊虽然附逆有据,但是此人愚忠有余,为恶不足,因此为他奔走各方,最后得到最高当局的手令,关于褚民谊执行枪决的日期暂行展缓,李石曾等认为如此一展缓,有可能改为无期徒刑,可以免褚民谊一死了!

褚民谊一生糊涂,而他的家属更糊涂,他的女儿拿到了这个手令之后,从南京出发赶到苏州,途中竟然把这个手令遗失了。

褚民谊于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八月某日在苏州被执行死刑。行刑那天,他正领着许多囚犯在打太极拳,此前,他早有“褚太极”之号,在监狱中仍在教人打太极拳。此时他知道要执行了,还去和陈璧君诀别。临死以前,忽然很镇定,跟摄影记者们笑着说,这次是最后一次照相了,希望照得好一点。他的一枪,是从背后打进去的,褚民谊原有太极拳的功夫,中枪之后,忽然作一个鹞子翻身,仰天而逝,结束了他糊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