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左传全鉴(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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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卷二 桓公

臧哀伯劝谏(桓公二年)

【原文】

二年春,宋督攻孔氏[1],杀孔父而取其妻[2]。公怒,督惧,遂弑殇公。

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会于稷,以成宋乱,为赂故,立华氏也。

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3],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已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4],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5],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

【注释】

[1]宋督:宋国大夫,名督,也称华父督。

[2]孔父:宋国大夫正考父的儿子,孔子的祖先。时任宋国司马,掌管军事事宜。

[3]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宋殇公是一个好战之人,他在位十年,发起了十一场战争。

[4]庄公:宋穆公的儿子。

[5]郜(gào):地名,现今山东省成武县。

【译文】

鲁桓公二年春天,宋国大夫华父督攻打孔氏,杀死了孔父并霸占了他的妻子。宋殇公震怒,华父督很是恐惧,于是又杀死了宋殇公。

君子认为华父督心中早就没有君主,而后才做出了杀人的恶行,所以《春秋》一书中先记录了他弑君的事情。(桓公、齐僖公、陈桓公、郑庄公)诸侯在稷地会面,以商讨平定宋国叛乱的方法,因接受(华父督)贿赂的原因,便确立了华父督的执政地位。

宋殇公继承王位后,在位十年发起了十一场战争,百姓无法忍受这种生活。孔父嘉时任司马,华父督为大宰,(华父督)故意因百姓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为由,率先宣言说:“实际上这都是司马做的。”于是先杀掉孔父又杀掉宋殇公,并从郑国迎回公子冯立为新君主,以此来向郑国示好。又用郜地的大鼎贿赂鲁桓公,齐国、陈国、郑国也都有贿赂,所以(华父督)才坐上了宋国的宰相。

【原文】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谏曰[1]:“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2],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3],昭其俭也。衮、冕、黻、珽[4],带、裳、幅、舄[5],衡、<纟延>[6],昭其度也。藻、率、鞞、鞛[7],鞶[8]、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9],昭其物也。钖[10]、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11],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12]。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13]?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14],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

周内史闻之曰[15]:“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16]!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注释】

[1]臧哀伯:鲁国大夫,臧僖伯的儿子。

[2]临照:临。

[3]粢(zī)食:古时候祭祀时所用的饭食,以黍、稷为主。

[4]珽(tǐng):古时候君王使用的玉笏(hù)。

[5]舄(xì):鞋。

[6]<纟延>(yán):古时候在冠冕上加的装饰物。

[7]鞞(bǐng)、鞛(běng):鞞,刀柄上的装饰;鞛,刀鞘上的装饰。

[8]鞶(pán):古时候的人所佩戴的皮带。

[9]五色比象:五色,黑、白、黄、青、赤;比象,用五种颜色绘出来的华、龙、山、虫等各色物象,泛指衣服的纹饰。

[10]钖(yáng):马头上的装饰物,多为金属制成。

[11]三辰旂(qí)旗:三辰,日、月、星;旂旗,总称,总共有九种旗帜。

[12]登降:增减。

[13]焉:于是。

[14]雒(luò)邑:地名,今河南洛阳。

[15]内史:官名。

[16]臧孙达:臧哀伯。

【译文】

夏四月,(鲁桓公)从宋国拿来了郜地的大鼎。初九,(鲁桓公)将大鼎置于太庙中。鲁桓公的做法并不符合礼制。臧哀伯进谏说:“作为人君,应该宣扬道德仁义而杜绝邪恶的产生,以此来为百官作表率,(即便这样)还依然担心会有所过错。所以又宣扬道德以教导子孙。所以用茅草建造太庙的屋顶,用蒲席铺就祭天大车,不用五味调和肉羹,不用细舂充当祭祀的饭食,以此来宣扬节俭。礼服、礼帽、蔽膝、玉笏、绅带、下衣、绑腿、鞋、横笄、瑱绳、冕弁、冠冕装饰,是为了宣扬法度。缫籍、佩巾、刀柄装饰、刀鞘装饰、皮带、革带、旌旗饰物、马鞅,是为了宣扬各个等级规格的数量。火、龙、黼、黻等图案,是为了宣扬纹饰。用五色绘出来各种事物,是为了宣扬其色彩。钖、鸾、和、铃,是为了宣扬其声音。旂旗上有日、月、星三辰,是为了宣扬其光明。行为准则,节俭而有法度,增减而有数量。纹饰、色彩得以记录它,声音、光明得以发扬它,以此来明确展示给百官,于是百官才会警戒惧怕,而不敢违反纪律。而今却丢弃美德而改立邪恶,并将贿赂的器具放在太庙中,将它展现在百官面前,百官效仿,又该如何惩戒呢?国家之所以衰败,就是因为官员的行为比较邪恶。官员之所以失德,是因为受宠贿赂的缘故。郜地的大鼎在鲁国的太庙里,哪还有比这更加明显的贿赂呢?周武王战胜商纣,将九鼎迁到了洛阳,(这样)还有些义士不赞同他的做法,更何况是将宣扬违乱的贿赂器具放在太庙里,这又该如何是好呢?”鲁桓公不听。

周国内史听说了这件事说:“臧哀伯的后人在鲁国应该永久地享有禄位!君主违反礼数而他并没有忘记用美德来加以进谏。”

郑伯自救(桓公五年)

【原文】

王夺郑伯政[1],郑伯不朝。

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

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2],蔡人、卫人属焉;周公黑肩将左军,陈人属焉。

郑子元请为左拒以当蔡人、卫人[3],为右拒以当陈人,曰:“陈乱,民莫有斗心,若先犯之,必奔。王卒顾之,必乱。蔡、卫不枝[4],固将先奔,既而萃于王卒,可以集事。”从之。曼伯为右拒[5],祭仲足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6],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战于葛[7],命二拒曰:“□动而鼓[8]。”蔡、卫、陈皆奔,王卒乱,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王亦能军。祝聃请从之。公曰:“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敢陵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无陨,多矣。”

夜,郑伯使祭足劳王[9],且问左右。

【注释】

[1]王夺郑伯政:郑庄公为周王卿士,掌控朝政大权。后周桓王任命虢公忌父为右卿士,郑庄公为左卿士,共同治理朝政。再后来周桓王夺掉郑庄公的职权,不让他再参与朝政了。

[2]虢公林父:周王的卿士。

[3]子元:郑公子。

[4]枝:通“支”,抵挡的意思。

[5]曼伯:郑公子忽。

[6]陈(zhèn):同“阵”。

[7]葛:郑国城邑,今河南长葛市。

[8]□(kuài):指挥作战的旗子。

[9]劳(lào):慰劳。

【译文】

周桓王夺去郑庄公的政权,郑庄公从此不再上朝了。

秋天,周桓王带领诸侯征讨郑国,郑庄公率军抵抗。

中军为周桓王率领;右军为虢公林父带领,蔡国军队、卫国军队都听从他的指挥;左军由周公黑肩率领,陈国军队归属于他指挥。

郑国子元建议用左方阵来抵挡蔡国军队、卫国军队,用右方阵来抵挡陈国军队,说:“陈国内乱,百姓们都没有斗志,如果先攻打陈国军队,他们肯定会四处逃亡的。周桓公的兵力还要顾及陈国,也一定会混乱。蔡国、卫国抵挡不住,也必将先后逃亡,这样我们就可以集中所有的力量对付周桓王的军队,可以成功。”郑庄公听从了他的建议。右方阵为曼伯率领,左方阵由祭仲足率领,而中军则由原繁、高渠弥率领以接应郑庄公,摆成名为鱼丽的阵形,前面是兵车后面为士兵,士兵弥补兵车的空隙。(郑庄公和周桓王)在葛交战,(郑庄公)命令两个方阵说:“指挥的旗子一旦挥动就立刻击鼓进攻。”蔡国军队、卫国军队、陈国军队都四处逃亡,周桓王的士兵也混乱不堪,郑庄公的军队合力围攻,周桓王的军队大败。郑国大将祝聃射中了周桓王的肩膀,不过周桓王还能够指挥军队。祝聃请命前去追击。郑庄公说:“君子不想过多凌驾于人之上,哪敢欺凌天子呢!我只是自救,无损于社稷,这样就足够了。”

到了夜里,郑庄公让祭足慰劳周桓王,并且也慰劳了(周桓王)左右的臣子。

楚武王侵随(桓公六年)

【原文】

楚武王侵随[1],使薳章求成焉[2]。军于瑕以待之[3]。随人使少师董成[4]。斗伯比言于楚子曰[5]:“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6]:“季梁在[7],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8]。

【注释】

[1]楚武王:楚国国君。

[2]薳(wěi)章:楚国大夫。

[3]瑕:随地,今河北随州。

[4]少师:官名。

[5]斗伯比:楚国大夫。

[6]熊率且比:楚国大夫。

[7]季梁:随国贤臣。

[8]毁军:让军队故作疲惫之态。

【译文】

楚武王攻打随国,派遣楚国大夫薳章前去谈判。军队则驻扎在瑕地等待消息。随国派遣少师来主持此次和谈。楚国大夫斗伯比对楚武王说:“我们在汉水以东不得志,是我们自身的原因。我们扩大自己的军队整顿自己的兵甲,并且用武力来胁迫周边国家,他们因为惧怕而团结起来对付我们,因此很难离间(他们)。汉水以东的国家,最大的就是随国,随国狂妄自大,必然会舍弃周边的小国,小国有贰心,对楚国有利。少师这个人很是骄奢,请君主让我军故作羸弱之态以此来助长他的狂妄自大之气。”楚国大夫熊率且比说:“随国有贤臣季梁,(如此做)有何好处呢?”

斗伯比回答:“这是为了图谋以后,少师肯定能够得到君心的。”(于是)楚武王在接待少师的时候故意让军队作出疲惫之态。

【原文】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1],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2],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3],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4],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5]。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6],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注释】

[1]授楚:降福给楚国。代指楚国国力强盛。

[2]祝史正辞:祝史,主持祭祀的人;正辞,言辞正直不虚伪。

[3]牷(quán)、腯(tú):牷,纯色的牲口;腯,肥壮。

[4]瘯蠡(cù luǒ):牲畜疾病。

[5]谗慝(tè):邪恶奸佞。

[6]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译文】

少师回去之后,请求出兵追击楚国军队,随侯想要答应。季梁制止他说:“上天降福给楚国,楚国的羸弱,是他在引诱我们,君主又何必着急呢?我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因为小国得道而大国淫乱。所说的道,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灵。君主要思考利于百姓的事,这是忠;主持祭祀的人言辞要正直,这是信。而今百姓挨饿而君主却逞私欲,祝史祭祀的时候不诚实,我不知道这样还可以成事的。”随侯说:“我们祭祀的牲畜都是纯色而又肥壮的,祭祀的饭食都是丰盛而又完备的,为何不取信于神明?”季梁回答说:“百姓,是神灵的主宰。所以圣明的君主都会先安定百姓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贡献牲畜的时候会祝告说‘牲畜大而肥壮’,这是说百姓的财力大都富裕,是说百姓的牲畜肥壮而又繁殖力强,是说牲畜不受疾病之苦,是说牲畜健壮而又品种多样。奉献谷物的时候祝告说‘粮食洁净丰盛富足’,是说百姓春夏秋三季都没有受到灾害而百姓年年丰收。奉献酒的时候祝告说‘美酒又好又清’,是说百姓自上而下都有美好的品德而无贰心。所说的馨香,是因为没有邪恶奸佞之人。所以他们在春夏秋三季时忙于农活,修其五教,亲近他们的族人,以此来祭祀神灵。于是百姓顺和而神灵降福,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而今百姓各有其心思,而鬼神也没了主人,君主自己的祭祀虽然丰盛,但又有什么福泽可言呢!君主暂且要修明政事而亲近周边的兄弟国家,或许能够避免这场灾难。”随侯恐惧而开始修明朝政,楚国不敢征讨。

申论取名(桓公六年)

【原文】

九月丁卯,子同生,以大子生之礼举之:接以大牢,卜士负之,士妻食之。公与文姜、宗妇命之[1]。

公问名于申<纟需>[2]。对曰:“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以名生为信[3],以德命为义,以类命为象[4],取于物为假,取于父为类。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故以国则废名,以官则废职,以山川则废主,以畜牲则废祀,以器币则废礼。晋以僖侯废司徒,宋以武公废司空,先君献,武废二山,是以大物不可以命。”公曰:“是其生也,与吾同物[5],命之曰同。”

【注释】

[1]文姜、宗妇:文姜,鲁桓公的夫人;宗妇,同宗的妇女,一般指有威望的妇女。

[2]申<纟需>:鲁国大夫。

[3]以名生:用和出生有关的特征来取名。

[4]以类命:以相似的事物取名。

[5]物:六物,指岁、时、日、月、星、辰。

【译文】

九月二十四日,鲁桓公的儿子同出生,以太子出生的规格举行了仪式:鲁桓公用太牢礼仪接见了他,用占卜的方式选择抱他的士人,用占卜的方式选择为他喂奶的士人妻子。鲁桓公、文姜、同宗有威望的妇女为他取名。

鲁桓公向申询问取名字的事情。申回答说:“取名字有五种方法,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信是以出生的某一特征来命名,义是用祥瑞的字词来取名,象是以类似的事物来取名,假是借其他事物的名字来取名,类则是用和父亲有关的字眼来取名。取名不能以国家的名字,不能以官名,不能用山川的名字,不能用疾病的名字,不能用牲畜的名字,不能用器币的名字。周国人用避讳来侍奉神灵,名字,死之后也要避讳。所以用国名取名就要废除人名,以官名取名就要变更官名,用山川取名就要修正山川名,以牲畜命名就要废除祭祀,用器具取名则要废除礼仪。晋国因为齐僖公的缘故而修改司徒官名,宋国因宋武公的原因而废掉司空的官名,我们国家也因为前代献公、武公而将两座山的名字改掉,所以说大的事物是不能用来取名字的。”鲁桓公说:“孩子出生,和我在同一天,就取名为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