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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几乎是逃命似地坐公交回了家,分离时刘孚歆在蓝槑怀里埋头沉默了好久。
蓝槑把她送回家,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蓝求。
他正要出去,遇见蓝槑如饿虎扑食般扑过来。
“儿子,儿子啊……”他紧紧地抓住蓝槑的手腕,力气极大,抓得他生疼。
蓝槑皱了一下眉头。
“你不是打工吗,你是不是有钱,你把钱给我呗,把钱给我!”蓝求语无伦次地说。
“发生什么了?”蓝槑觉得他不对劲。
蓝求直接老泪纵横,悲哀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追到这里来,我以为我已经躲得很远了……”
他思路模糊散乱地说了很多,最后蓝槑大概能把经过了解清楚了。
当初两个人来找蓝槑就是因为躲债,如果实在不行,他们甚至想过把这个儿子卖给别人还钱,但是后来发现蓝槑脑子很灵光,就打算让他挣钱,毕竟“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后来追债的很久没有找上家门,两个人以为可以若无其事地过下半生了,结果今天早上追债的打来电话,给最后一点期限,不然……他们手里也是出过人命的,让他们好自为之。
蓝求立马慌了,手里就那么点钱,他当机立断地打算去赌.博,这是最快的方法,他想拼个运气好。
但是路上遇见了自己儿子,他当然先从儿子这边下手才好。
蓝槑把经过都听懂了之后,一把把蓝求甩开。
他天生力气极大,况且蓝求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吸烟也让他脸色枯黄,原本再大的力气也抓不住血气方刚的蓝槑。
蓝槑头也不回地往老蓝家的方向走,完全不理身后蓝求拼命的嘶吼声。
还好,他还有地方去。
往这个方向走,这条路上,他竟然忽然感觉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他还不是无家可归,那边那个不算是家却比背后那个“家”温暖许多的地方,有人会等他回家吃晚饭,有人会在他寒冬出门的时候跟他啰嗦好几句。
那个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班主任。
回了老蓝家之后,他本来打算直接进屋,今天还有建筑设计图没有画。
但是老蓝从厨房中走出来,结下身上的围裙,叫住了他。
“?”
老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却还是说了出来。
“蓝槑啊,你已经离开家半年多了吧,这里毕竟不是你家啊,你总要回去的啊。”老蓝很认真地说:“你那两个父母虽然确实很无理取闹,但毕竟他们还是你的亲生父母,我相信没有父母会对孩子那么无情的,你只需要多沟通沟通。你总不能永远都这么躲着吧……”
蓝槑几乎是用这静静的眼神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蓝是什么意思?是要将他赶走的意思吗?
但是……
蓝槑脑子非常乱,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他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
他开始想念平静一些的日子,不需要管那么多麻烦事,他只需要好好谈一场恋爱,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还有简单平淡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他什么都不想整理了,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稀里糊涂地活下去。
活得迷糊的人有最简单的快乐,而没有参杂那么多杂念的快乐才算真正的快乐。活得明明白白的人看穿的事情太多了,别人笑一下他都能读懂好多面具之下的意味,那样未免太过残酷。
“我……”蓝槑说了一个字,没了后续。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老蓝叫了他几声他都是大概十秒之后关上门才反应过来的。
后来他一直没有出门,甚至给老蓝发了信息说明天想请个假。
晚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他什么胃口都没有。
如果是平时这时候他大概会给刘孚歆发几条消息,但是今天刘孚歆遇见的事情已经足够狗.操.了,他不希望带给刘孚歆更多的负面情绪。
早上老蓝去教课,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他已经完全无法想起来上一次睡到这么晚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在原世界的某一天,可能从来都没有过。
饿到不行的时候他才收拾收拾起了床,一发现房间门口摆了一排仍有些许余温的昨天的晚饭,还有今天的早饭。
过了那么久晚饭怎么可能还是热的?
毫无疑问是老蓝专门帮他热过的,而且可能还不止热过一次,只是蓝槑一直没有吃,每一次都凉透了。
老蓝的心会不会也跟这个饭一样?
“……”
那一瞬间蓝槑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
如果老蓝是他的父亲就好了,就可以省去很多烦恼。
想着想着,他嘲讽自己地撇了撇嘴角。
最近他的想法似乎都很幼稚。
哪有那么多捷径?他不仅要面对现实,还需要把现实这道难题解开。
…
后来老蓝回来之后,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一起是对上蓝槑的目光时,都要在半秒之后便缓缓地移开目光,还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蓝槑又有种强累的不好的感觉,但后来老蓝只是轻轻拍了拍蓝槑的肩膀,沉默很久之后轻声吐出一句:“你不用离开了。”
“……”
晚饭之后,蓝槑趁老蓝去洗碗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想散散心。他有种感觉,如果提前告诉老蓝他想出去散步,老蓝一定会阻止不让他出门的。
踏出门槛之后他习惯性地往刘孚歆家的方向走,然而临近时却听见了人声鼎沸的声音。
不好的预感愈来愈近,逐渐强烈。
夜晚的小出租屋附近不应该有那么多人的,可能是他最近过于敏感了,尽管没有听清那边的人在嚷嚷什么话,但他觉得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走近一些,看到一个女人在出租屋的楼顶边缘站着,摇摇欲坠。
后面有警察在喊话,喊什么离得太远他听不清。
楼下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黑压压的很多,场面很混乱,但所有人默契地远离楼房,好像是专门留出一片空地更方便上面的人跳楼似的。
蓝槑走进了,几个大爷大妈突然指着他,对周边不认识的人大吼道:“就是他,他是那个儿子!!”
黑压压的人群同时转过头,眼圈里黑眼珠子打量他,如几百几千只虫子用八条触手在他身上的每一片角落爬过,他几乎无法动弹。
“就是他?看着挺白净挺精神的小伙子,怎么会有这种家长?”
“肯定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就是,谁知道背地里多见不得光!”
“这种人能教出来什么好狗,恐怕是一匹狼!”
“欸你们发现了吗,他的眼睛……”
“我.操!!这眼睛真他.妈是人能生出来的吗?”
“啧啧,别是被诅咒的,赶紧离他远点!”
“太恐怖了,跟野兽一样的眼睛……”
“……”
上面的警察也发现了蓝槑,急忙用大喇叭催着他上去。
蓝槑过去的时候每个人都用更盛刀子的目光在他脸上划着,没有鲜血却能留疤的伤口在他心中生成。
他忽然想到,刘孚歆以前被暴凌的时候也是这么难受吗,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呢?如果那时候他能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好了。
蓝槑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爬过了不知道多少层楼,在刘孚歆那一层时止步。
房门紧闭,他也没有在楼下的人群中看到她的身影。
刘孚歆在这里吗?她去哪了?
不敢多做停留,他一路向上终于登上了楼顶。
灰色的云在头顶洒下一片阴影,冷风吹过楼顶,整栋楼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蓝槑往前看,是孟赞站在楼的最边缘,扶着一面墙,一只脚已经威胁性地伸了出去。
“……”
旁边还有警察在极力劝说想开一点,而孟赞全把话当作耳旁风,只顾说自己的。
看到蓝槑上来的时候她更是激动,对着他就大吼起来。
“蓝槑你这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她的眼睛红肿了一圈,蓝槑却觉得她哭得很假。
他是不是太过冷血,到这时候还在意真真假假。
“你.他.妈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都不够!!!要不是你,蓝求怎么会死!你个没良心的啊,你是不是没有心啊啊啊啊啊!”她用五脏六腑在冲他嘶吼,而蓝槑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蓝求……死了?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明明……明明昨天还在跟他说话啊。
“你不孝顺啊!你真他.娘.的该去死,我想让你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啊!!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界上啊!你要不要脸啊!!我恨透你了!都是你的错,全他.妈是你的错!是你害死蓝求的,你亲手害死了你亲爹啊啊啊!!!我想拉你下地狱,狗.日.的玩意儿你下去陪他吧!!”孟赞嚎啕着冲儿子冲了过来。
蓝槑像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整个人仿佛是被冷风冻成了冰块,而心也凉了大半截。
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而楼下看戏的人已经很不的搬个小板凳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了。
“喂!”底下传来声音。
“你们闹够了没有啊,想开点啊!”他们敷衍地劝说着。
“这样也好啊,母子一块儿下去陪那个老家伙,幸福圆满的一家三口啊!”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着玩笑话但眼中是真想让这一场好戏演成这样的结局。
“怎么还不跳啊,是不是不敢跳啊!”
“我看就是唬人呢!!”
“闲的呗,她要是忙的话哪还能空出来这么久时间玩儿自杀这场把戏!切!”
“我呸,这种人还浪费我们的时间,我倒觉得她真该去死!”
“我.他.妈就不明白,这种活该狗.操.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呢,赶紧跳了吧!!”
“赶紧去死!!!看着就恶心!”
孟赞被警察拦住之后又挣脱开了,只是这次没有再朝蓝槑冲过去,而是再一次退到楼顶边缘。
寒风把楼底那些人的话传上来,也分不清究竟是寒风吹得她全身哆嗦,人言太冷直戳心底。
孟赞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听见没有,没听见我告诉你。”她说,“他们他.妈的在催我啊,催我跳楼催我死啊啊!他们,你们,你——都他.妈.逼.的恨不得我早点死啊啊啊啊啊啊!”她发疯了似地惨叫。
这话一出来楼底下又开始闹腾了。
“我们可没有,你个死.寡.妇别他.妈污蔑我们!”
看吧,这时候又不承认了,好想刚刚喊的话都是鬼。
然而相比起鬼,人类杀死同类的手段更加残酷。
“别死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啊!”
“想开一点,这世界还有会很多美好的东西呢!”
孟赞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哭,几乎把天际都撕开,不知是对苍天还是对下面黑压压的人海吼的:“你.他.妈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美好在哪里!!!!”
“……”
话音一落,没有人回答。
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个问题,究竟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回答不出来。
“呵。”
孟赞终于破出一个笑容,那笑是从未有过的真实,她放飞了。
孟赞张开双臂,整个人往后倒去。
坠落濒死之际,她留了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坠到地上,“噗嗤”的一声,砸得粉身碎骨,如气球扎破,炸弹炸开,血溅到了很远的地方,引起了周围人群的一波波如海浪涌来的尖叫声,所有人都惊呼出声,所有人的眼中都被惊恐占满,大家都在往后退。
有人被挤倒了,趴在地上挣扎的时候手掌被女人尖利的高跟鞋踩到,发出凄厉的惨痛叫声。
而这时候所有人都耳聋了,他被当成一个虎皮地毯,人类从他身上踩过去,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反正自己不是第一个踩他的人,反正多我一脚也没什么。谁都不知道,究竟是到哪一脚的时候,这个人断了气。
世上永远无法衡量出公平,就像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杀的,又如何去寻仇。并不是每一场谋杀都需要命来偿还。
有一个可笑的道理在于“人多及无罪”,最可笑的是这句话说的竟然挑不出毛病。
两人欺负一个人叫恶人,十万个人欺负一个人叫做正义。
而每一个声张正义的人都做着最残忍血腥的审判。
这一天,天空还是如平时放学时一样湛蓝干净,而云朵蒙上了些许的黯淡。燕子贴着地面滑翔而过,黑白的翅膀沾不上一滴肮脏的鲜血。
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啊,没有一个人听清孟赞最后喃喃了怎样一句话。
而风听清了,且带给了蓝天。
“再见这狗.操.的世界。”
天空未曾怜悯,甚至不愿降下一场雨,洗刷她鲜艳如牡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