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音乐:孤独的角落)
后来蓝槑从路人的七嘴八舌中才勉强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
那天蓝求去赌.博,在赌场赢了一个人几千元。当时他高兴疯了,踩在椅子上对很多人得瑟着。
旁观者观察到输者的脸色极其难看,所有人很默契地退到了很远之外,只有蓝求还脑子抽筋似地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挥舞着手中的钱冲对方尽情摇摆。
下一秒输者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冲蓝求冲了过来。
蓝求跟蓝槑一样,天生的反应速度就极快,力气也非常大,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肆无忌惮地嘲笑对手的原因,他似乎笃定了自己打得过所有人,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掏出一把刀。
输者姓白,整天那浑浑噩噩,很多人都知道他,他不仅经常来赌场,还吸.毒,常因为吸.毒而做出疯了一样的行为,因此也很少有人去惹他,和他碰上的人甚至会小心翼翼地故意输点钱给他。
但蓝求本不是这里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些事,这才和姓白的堵了好几场。
蓝求躲开了几刀之后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显然不是单纯吓唬他,而是每一刀都用尽全力往最致命的方向捅。
“来人啊!你们站着干嘛盼我死吗?!!赶紧过来拉住他啊!!”蓝求在慌乱中惨叫道,因为说话而分神,刀刺在他手臂旁边生生作痛。
“嘶……”蓝求捂住鲜血不断奔流的手臂。
当然没有人去帮他,要命的人再厉害也不敢对上不要命的。
蓝求没办法,只好去想办法抢对方的刀。
最后两人揪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在激烈却混乱的斗争中刀终于深深捅进了蓝求的脖子。
后来听说输者因为车祸而刚出院不久的儿子过来了,看到如红地毯铺在地上的鲜血,往那边走过去,看见脖子上还插着一把银刀的男人,还睁着眼睛死不瞑目,沉默地盯了一会儿。
然后带着姓白的输者匆匆离开了现场。
蓝求赢的那几千立马被现场的人一抢而空,红色的钞票染上鲜红的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嫌弃。
而孟赞听说这件事之后绝望了,这才跳的楼。
…
事情已经过,蓝求和孟赞的尸体也不知会被丢到哪一片野山林,也没有人想去找那个吸.毒的杀人凶手。
多可笑,作为亲生儿子,父母的生死都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的。
该孝顺的没孝顺过,连一座坟,一场正经的葬礼都没给他们。
蓝槑没见过其他儿子是怎么做的,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才算正确的。
毕竟在这道难题中,没有老师会拿红笔给他画一个勾,也没有正确答案。
蓝槑走在河边一个人想了很多事。
如果蓝槑那天借了他父亲那点钱,他是不是就不会去赌.博,也就不会遇见那吸毒发疯的男人……就不会死。孟赞,也不会被逼到跳楼……
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可以挽回两条人命。
但是他没有,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竟然可以狠心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蓝槑手上似乎多了两条沉重的人命,压在他身上让他永远喘不过来气。
他是不是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冷血无情,且活该。
想着想着他坐在河边,靠着一根枯死的老树的树干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里蓝求和孟赞的魂还在指着他的鼻子红口白牙地唾骂他,耳边回响着孟赞对他凄厉的嘶吼声。
他皱紧了眉头,周围一片漆黑。
往左走是孟赞和蓝求尝试把他推下深渊,而右边他看见刘孚歆用失望的眼神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拂袖而去。
他没有那么多害怕的事情,但就是害怕刘孚歆离开他,怕得要死。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刘孚歆会不会讨厌他。
他从来都理智极了,但遇上一切有关刘孚歆的事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脑子的猪。
梦里刘孚歆对他说,“原来你如此冷血,你那双琥珀的眼怪极了,让我看不见一点深情。”
他患得患失,他失去了安全感,他像只没头的苍蝇,在黑暗中不断去拥抱刘孚歆扑朔迷离的身影。
怀中空无一人。
忽然一声嗤笑从耳后传来,危机感从头皮麻痹直至脚尖,蓝槑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身,看见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蓝槑邪笑着站在他身后。
“!!”
…
蓝槑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蓝槑很重,把这个人压得后背很弯,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蹒跚,但抱着蓝槑的一双手臂却很稳,生怕他掉下去。
“醒了啊,别动,小心掉下去咯!”老蓝慈祥地笑着。
“……”
“你这臭小子可让我找得好苦,我在河边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要寻死。回头罚你作业写别人的两倍。”
“……”
“你做噩梦了吧?”他继续说,“刚背起你的时候你在尝试抓住什么,眉头皱成了个花卷,呼吸都凌乱了。”
“……嗯。”
蓝槑终于出声了。
他刚从刚刚的噩梦中清醒,那心惊胆颤的感觉还在心底停留。
“梦见什么了啊?”
蓝槑一愣,想了很久之后叹了口气,道:“忘了。”
他只记得梦的最后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极其让他恐惧的事情,但是什么竟然完全想不起来。
“没事,噩梦不记得的最好,不然回想起来多狗.操啊!”
“…………”
“哦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我似乎不该说脏话。”
“嗯……”
但很神奇,一句脏话他心情似乎上去很多,至少不会那么压抑了。
后来在那条小破路上,他的班主任蹒跚地背着他,对他说了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恩典。
“我这老腰背不起这个世界,背不起你肩上那些执念和自责。但我能背起你,我带你回家。”
…
老蓝显然已经听说了他父母的事,只是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多听几遍,所以他也没提。
蓝槑一日无言,而老蓝一直在活跃气氛。第二天蓝槑又请了个假。
“您说的对,这里毕竟不是我家,我今天就去找房住。”他是这样说的。
他本来可以再住回以前的那个小出租屋,但一回到那里,那些刺耳的回忆就不禁翻涌,将他吞没。那些甩不了,忘不掉,只好避而远之。
两天没有联系刘孚歆,她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蓝槑没多想,如今他自己这种状态是不好、更不敢去找她。
他走不出自己的心结。
这里出租屋其实很难找,何况他不愿与其他人合租。
一直到夜幕降临,他手机没电了,也没找到出租屋。
一个人走在夜路,大雾迷途看不清归路。单薄的身躯有几分孤独的味道,最后他在回头望向来路时望见了一片万家灯火,终于醒悟了一个事实。
他没有家了。
那万家灯火没有一盏能为他亮起。
从此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与他流淌相同的血。
他从根本上,成了一个石凿的孤儿。
蓝槑长叹一口,缓缓蹲下来,双臂抱住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点了一根烟。
火苗跳起,白烟在黑暗中消逝,艳红的烟灰飘舞在眼前,比温暖更甚,那便是刺痛的滚烫。
打火机还是父母来学校闹那天,老蓝递给他的。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好久。
一根抽完时,身后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能感觉到那人停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站了一会儿。
最后叹了口气,“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知道我多担心吗?又让我找了老久,作业都没判完呢,一整天忙的噢!”
“蓝槑啊,我想我之前那句‘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无意中伤到你了,我知道很难弥补你的那些消失的安全感。”老蓝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去你那所孤儿院,办了一张领养你的证书……”
蓝槑一惊,猛然在黑夜中睁开眼眸。
“现在从名义上,你有了一个随时可以包容你的家,和一个很爱你的父亲。”
然后他又不安地补充道: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办法…所以你愿意吗?……儿子。”
“………”
那边那个蹲着的人沉寂了很久,让老蓝的心揪成了一团。他正打算再多补充几句话劝说,还没开口却见那人动了。
少年慢慢站起身,黑夜中亮起一双摄人魂魄琥珀双眸。他慢慢朝他走过来,于是老蓝张开了双臂等着他。
世上会有某某敞开怀抱等你过来的吧,前提是你要迈开那几步。
少年靠住了他的肩膀,他抱住了他。
蓝槑看起来内心毫无波澜,老蓝却能感觉到他哪怕压抑着,却仍然轻微颤抖的肩膀。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荒草丛生的小马路上,闪烁的路灯照亮了重叠的身影。黑夜中寂静增添了人味,这不被万家灯火渲染的迷途却铺上了几分家的味道。
苍老的声音轻哼起普通人家里都会给孩童唱的童谣,方言回荡在如月牙弯曲的小路,寒风中那是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