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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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离别辞[外三章]

木易沉香

瓦罐里的乡音被雨水纠缠,我的凋零不是意外。

如今秋风乍起,敞开的位置向西,短短的离别不过是一场插曲。

刀光拖动暗色,你的追逐覆盖路途,一滴水声如天籁。

一片落叶,就是我的摇曳。

秋色从容,不曾离开你的天空。必须提到那些鸟类,从身边飞过。

虚构一个黎明,跌落尘埃,需要学会种植昨夜星辰,与人间生死。容许我闪烁并进入,从而成为秋天的身体。

其中的一部分苍茫,像流水,背负咫尺的距离,与天涯海角相对。

(原载《散文诗·校园文学》2016年第4期)

甘洌的火

残雪尚存,足不可出户,谁说这是苦中不能作乐的日子。

飞花折翼,断桥——已远,我情愿死在草木的怀抱。

夜色难以闭合。秋天的风,一阵阵吹过来。

你所能举起,抱在胸前的那些斜斜的细雨,是我梦中遗弃的空寂。

我该怎么看着落日走下山顶,我该怎么对着江河,说出你与天空的别离?

如我的九月,肉体彻底崩溃。整个山脉放弃最后的流水。

“除却你的私奔,我更愿意沉沦。”

一大片,一大片的菊花与黄土更接近。

一定要让月光再安静,云朵再低垂。

神说:看哪,如今群露凝聚,众星闪耀。

你有太多的幸福——

不需具备满身豪气和日月同辉,与草木肝胆相照;也不必在一场风雪里,挺着胸膛去赴汤蹈火!

(原载《散文诗·校园文学》2016年第4期)

只需穿过城市的灯火

1

风是从他的北方吹过来的。

夜色萌动,他不停地朝前走。

不需要拄着秋天的枯木杖,也不用城市的街灯送行。

他一直走向他的大平原,走向大地的空旷。

走向自己内心的迷惘,孤零零的,像落日独行。

那个被人间看作光洁明净,丰满如少妇的圆月,一十三年了,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呈现过靓丽,甚或病态的美。

会不会在某一天的某一晚落下来?

这一直飘在空荡中发光的大铁饼,那么虚浮,又那么沉重。

2

秋深才能盛得下霜露满身,想必此时枫叶红遍远山了吧。

他分明听见了躲避尘世外的钟声。

如果遇见河流,时光一定是转到了春天。

村庄隐约。野菊发芽,草木新鲜。

水找回冬日里的埋藏,绿得若倒映天空的蓝。

云起处,绿皮火车跑过大平原,咣咣当当地响。

那年村头的老榆树挺直后背和前胸,适合飞鸟远走他乡。

3

广州,深圳,佛山,宁波,东莞。

在南方之城,天空高远,白云飘散。

一些火焰正奔波在熄灭的路上。

对于一个农村来的扛担人,二十七层,要攀登的楼房多么高!

他一边提起,一边放落豢养的灯火。

这里既没有他的故乡,亦没有他人的天涯海角。故乡与海角天涯,有时仅仅是一步之遥。

一支跋山涉水的笔,一片接近温暖的颜色。

4

他不喜欢落魄的月光,月光太过柔软,单薄。

生长于北方的镰刀,闪烁麦芒之光,被他一次次拿来收割枫叶与秋禾。

没有谁知道他在每个夜晚,都能够看见自己的父母,妻子弯腰在大平原,在农田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他的儿女们守在灶台旁,背对着春日和秋天的阳光。

他习惯这样放纵自己。一个黑色的夜晚,一盏不灭的灯。

外加一条霜露打湿双腿的道路,吱吱呀呀响着。

穿过城市的灯火,通向虚掩门扉的家乡。

(原载《散文诗》2016年第5期)

天长,古老而新鲜的时光

炊烟葳蕤,浩歌轻缓,低沉。

我的马蹄嘚嘚。

如果风雨来临,我需要一个天长小镇的夜晚,一条薄暮下陌生的街道。

大街两旁挂满红彤彤的灯笼,杏黄色的酒幌店招,还要举起鲜艳明亮的灯火。

三两行人匆匆而过,只有这样我才好以袖掩面,收起内心的钢刀。

经书早被积雪覆盖。草木向南,又是十年乡音不改。

灰色的檐墙高过云天。它一次次递出生锈的铁石,惊诧的运命,开放成天空的灿烂。

雨声滴滴答答。青石板的路面那么长,雨巷那么幽深,像虚设的良辰美景,不舍的生死离别。

唯街心太短,我必须再次停下来,并偏身下马。将每一扇西窗都打开,把每一支未曾流泪的蜡烛重新点燃,然后穿过你搁置的繁华与萧索。无须附带秋天的斑驳,与四目相视的距离。

而你可以继续隐忍,一直坐在窗前,只手取出往日的落花,对镜涂抹新春的胭脂。

当然你也可以厚积薄发,开启紧封的门扉,与我偶遇二月的暮色之下。

此时,或许我的肉身能够卸掉沉重的包裹,拆下荒凉的肋骨。

在潮润的街头留下祛湿的火盆,一些杨柳的枝条。独自撑起雨伞,徒步回到青苔的灰烬。

哦,山河依旧,人依旧。来日细雨的清晨,仍然有条不紊。

天长的颜色不减。赶早的手推车,吱吱呀呀地随着卖菜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倘若你的倾斜之后,蒹葭起伏,波涛斑斓,我的马匹还是止步不前。

时光尽管虚度!

尚有他年的碧水长天,和不尽的黄金落叶,供我们挥霍。

(原载《诗选刊》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