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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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高原红[组章]

阿垅

迭山

绵延千里的迭山,是一部群峦叠嶂的巨著。

封面,有着日月同辉的光芒。

扉页,打开的一扇门,除了森林、雪山、河流、原野之外,那些镀金镀银的藏传文字,留下了一行行沉重思索的印迹。

沉默的石头在停顿,标注下满腹经纶的符号。

在空白处以民歌做插图,四季就有了风花雪月的景色。

如同母亲一般伟岸的身躯,她的胸怀和博大,使一个人有了信仰的高度。

那高度,比过往的风云还要高。

格桑花

我多想写下她们。

多年前的一个愿望,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但我却还迟迟未能动笔。

我一直在犹豫,该拿天空的蓝,还是雪花的白,写下这受苦受难、包容万象的爱?

还是该用朝露还是晚霞,铺就一条通往明媚春天的路?

积雪融化,溪流悸动,深冬踩进心窝里的马蹄,直到现在才拔出了,一步一步地生疼。

格桑花开了——

草原上最早的、唯一的花开了。

衣裳可以薄如绸缎,爱情可以隔河相望,微笑和哭泣可以在一朵云下驻足。她们是爱憎分明的花,也是坚贞不屈的女人。

我记得很清,那一年新婚的格桑,梳着十八根细小的发辫;那一天秋收的格桑,胸乳浸湿了酿酒的青稞;那一晚背水的格桑,在冰天雪地里晃动着一片月光……

——一路格桑花,在你身旁。

由爱恋到倾诉,由相思到仰慕。

只是无以言表,抹不去在天边回旋的衣袖和歌声……

白龙江

很早了。可能那时我们还穿着长袍马褂。

可能那时的山路上还有大胡子的劫匪在出没。

土墙高耸的迭州城,除了茶叶、盐巴和布匹,我还想借一把刀。一把含着泥沙的刀,浪花雕刻的刀,还未从落日的鞘中抽出的刀。

一盏摇曳的灯,就是你我借宿的客栈,在冰雪消融的夜里,春天忸怩的三寸金莲,让人心悬。

油漆的桌边,撕开一处光亮,酒碗里有知音,也有桃花。

木质的轻薄,铁制的易锈,我想借的一把刀,在沉寂的水底紧闭着锋利的嘴巴。

一把柔软的刀,会在穿越高山峡谷时发出激越的鸣响。

不远的下游,柳暗花明之处,你嫣然一笑,我们再次抱拳相约,下一个遥遥无期……

倾听一首藏族民歌

这是发自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为炎热的夏日撑开了一束清凉。

我想,这悠扬的曲调里应该有散步的马、荡漾的泉水和风吹过的

草坡,还应该有那个分别的夜晚、手腕上慌乱不停的铃铛。

我一直坐在山坡上,看太阳落山,炊烟袅袅,羊群归圈。

不知谁家女子,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

手中搓捻的一根细羊毛绳子越来越长……

对旺藏的另一种怀念

应该如一枚纽扣:它的名字。

我时常不经意地去触摸,手指的温度,可以唤醒那些光滑的、

伏在上面的梦吗?

可以折叠起来储藏,像花瓣或者像羽毛,旺藏寺的梨花呈现出一片雪白。

也是一个雨后的傍晚,在发黄的木窗边,一条尚未及腰的发辫,两棵挺着脖颈的葵花。

已经记不清了——

沿湿漉的石阶而上的背影和课间的嬉闹。

三十四年的记忆蹒跚着脚步,和我擦肩而过。

大门口的杨树老了,那些鸟鸣还在,那孔锈迹斑斑的锁头还在,

那条通往山坡的路还在。

隔壁是学校,隔壁是寡言少语的敲钟老人,隔壁是书中的五月和南方的大海。

来到高处,再往前——

是一片被乡愁浸湿的荞麦地。

芳州城遗址

胭脂吹尽,号角哑掉。

几座低矮的土墙,流淌风沙的护城河,石块上端坐着一声叹息。

只有披戴青甲的几只蚂蚱还不肯离去,在草丛间继续拼杀着落日最后的余晖。

欧拉羊

天空是鲜美的。

草地是鲜美的。

花朵是鲜美的。

甚至连出鞘的刀子都是鲜美的。

只是握住刀柄的手,

茫然不知所措——

面对饥荒时啃过星光、吃过石头的羊。

(原载《散文诗》上半月刊2016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