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微听了一愣,并不说话,埋头找到钥匙开了门,影子先进了房间,然后是身体,这时却总觉室内有什么东西格格响,一惊,才发觉是自己的牙齿。
一定是有什么在我的里面很细微地碎裂了,亦微想,整个身体又麻又凉,脱线人偶般,她挪到沙发边坐下。
耳边万劫仍在说,"当时她由多伦多飞纽约,飞机在安大略湖上空坠毁,残骸已经找到,但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亦微听着就点头,一面从大衣兜里掏出烟来。手指夹着烟才发现手抖得厉害,她放弃了,把那根烟丢在桌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生命里是有很多事情不能被你我左右,像爱,像死,她因此不能原谅生命。她不能原谅。
这时在房间另一头,电话响起来,万劫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亦微就起身,慢慢走过去,一脚一脚都似踩在云上,听时,那边却是狄重山,"亦微,我是狄叔叔,你妈妈……"
"我知道了",她打断他,那个消息她不想再听第二次。
"前日事发后,我们一直拨你手机,接不通。"
"我的手机在斐济跌落海,原以为不会有要紧事,……"亦微漫声说着,忽觉胸口一紧,急痛攻心,一径昏倒在地上,手里兀自握着听筒。真的扛不住了她想。她不能原谅生命。
北半球的冬天,凛冽如刃。
昏聩中,江亦微感到有人来抚着她的额,手凉凉的,喃喃对她道:"亦微,亦微,你太累了",她直觉那是她的父,口中叫了"爸爸",却不知对方听不听得到。
凌晨时有人在她耳边咳嗽,她便醒了。其时北风正劲,刮得窗棂咔咔乱响。亦微勉强扶了头四下看一看,却见万劫跟唐幻,一边一个,各自蜷在她身畔,想是倦极,竟都和衣在她床上睡了。万劫咳很凶,整张床都在震,他却没醒。唐幻胡乱趴在枕头上,脸给压得变了形,嘟着嘴,似小猪。亦微便替她翻个身,手脚都整顿好,扯来一块毯给她掩在身上。又自忖,倘若想哭,现在倒是不妨放肆落几行泪,凝神想一想,却哭不出来。只好作罢,暗暗起了身,潦草裹条披肩,走去厨房倒了半杯威士忌来喝。继而团身坐在水池旁边的木头方凳上,望着窗外干裂无情的北方天空,抽了几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