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天窗常年不关,这时正有一线一线寒风灌入,亦微伸手将披肩拉紧一点,忽想起这条黑披肩还是数年前崔颜在她那里小住忘记带走,她日常拿来御寒,这里那里,竟也跟了她这些年。亦微于是吃了一惊,方想到她一定是深爱她的母亲,自己却不想知道。她又记起崔颜说,"亦微,我希望你快乐",说时拉着她的手,有点醉意,微微乜斜着眼。啧啧,两个人徒然对峙这么久,还没来得及亲近,如此竟已错过了。就这样?一时间江亦微十分泫然,她知她将抱憾终身,不自禁将面孔埋在膝头,这样才流了泪。
然而事情像是也只好这样了,否则她应如何原谅?如何靠近?如何诉说爱与痛与温柔?她想她不能。因为她是江亦微而她是崔颜,所以情形困窘不堪而她们不能。这是她生命里又一个无能为力的僵局。想到这里,亦微愈发哭得浑身打颤,良久良久,才站起拧开水喉洗了脸,之后双手撑在水池边,盯着面孔上水珠一滴一滴坠下,她才觉心里静一些,渐渐平复下来。
不一时,亦微听得背后有极微极微的脚步,回头见是唐幻,蓬着一头金红的发,勉力举着一张睡脸,低声说饿。
亦微这才惊觉东方已有了曙色,外面市声渐起,又是全新一日。乌飞兔走,不曾快一点或是慢一点,世上有一样最平凡及无情的东西叫做"日子"。于是她洗手做了鸡汤面给唐幻,自己却没胃口,闻见淡淡的油腥气,几番欲呕。
唐幻呼噜呼噜吃着面,一时却又停箸来问她,"亦微,你为什么难过?"
亦微抚了抚手臂,垂眉道:"唐幻,我的妈妈死了。"说完她自己先吓一跳,原来这么轻易。不过一宵之间,她已接受了这个消息。
当真有草菅人命这回事,一个人的死如恒河下沙,这么轻易。
卧室里,万劫仍在睡,睡姿却甚紧张,一条胳膊弯起来压在额上,手里握着手机。
唐幻对他很好奇,站在面前看半天,又怯怯伸手过去摸他的胡髭,之前她没见过络腮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