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么快乐的一种日子啊。那时候,他和老婆也吵闹,可是再怎么生气,他从来没有动过老婆一指头,更别说他拿出刀子来吓唬她了。他一直坚信着,一个男人碰上怎样刁蛮的老婆,都不应该动手打她,而应该用男人的方式制服她,这比什么都管用。女人也喜欢男人骑在她身上用男人的方式“欺负”她们。当然,那时候她和他吵架也没有多厉害,而且总是男人占着上风,女人还是懂得给男人一点自尊的。但是后来就不行了,老婆变得叫他越来越不可思议,他还是用男人的方式治理着她,她有时一点都不配合,动不动就拒绝他,态度非常恶劣,使他男人的尘根越来越力不从心。
在老婆那里寻不到共鸣,他只好和儿子产生共鸣了,而老婆似乎也发现了儿子这个以前未曾开垦的“处女地”,也盯着儿子来“共鸣”了,她和儿子是“共鸣”的越来越多,而他与老婆之间的矛盾因此也越来越大了,他绝对无法忍受老婆和儿子“共鸣”的方式,他可以自己委屈,却不能让儿子受气。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老婆真是心里有鬼呢,也可以说是用心良苦,她要不用这种方式来惹怒男人,她能狠下心不明不白地出走么?看来别人的传言是有道理的,他真的是落进了老婆制造的“陷阱”里。不然,像他这样连个蝴蝶都不敢用大头针扎穿的男人,就是手里拿着刀子,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当然知道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她也不会这么去想,她要的只是这样的结果,是这种能够说服自己抛夫弃子,绝情地一走了之的理由。
自从老婆走了后,他经常彻夜难眠,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刚开始,他想不通的时候,就把老婆的出走怪罪到儿子身上,他和老婆的每次吵闹都是为了儿子,儿子是他和老婆关系裂变的根源。有了这种念头,也才有了他酒醉后追杀儿子的情景。现在想来,儿子是绝对无辜的。后来,他想来想去,想到问题还是出在刀子上,可他同样用刀子吓唬过儿子,而且比吓唬老婆绝对惊险得多,但儿子一点都不记恨他,老婆怎么就记恨了呢?还是老婆有问题,她不能算一个好女人。
但他是一个好男人,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好男人应该有一个好女人。他需要一个好的女人。于是,在这年的秋天,他重新物色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不到三十岁,颇有姿色,是个俏寡妇,打她主意的男人不少,可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他们施出多种方式诱惑她,她都不为所动,为了抚养她和前夫生下的两个孩子,她一直独守空房,耐着寂寞。这样的女人应该算是个好女人了。
他看上了这个女人。他不像那些心怀鬼胎的男人们,心都是歪的,他是真诚的。要得到这种女人其实也很简单,他动用了婚姻,和女人一起抚养两个幼儿。男人是强壮有力的男人,也是个心眼实在的男人,寡妇是不会拒绝这种好事的,两个孩子有了个能挡风遮雨的父亲,她自己又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男人。冬天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结了婚,两家人合成了一个五口人的新家。寡妇果然是一个好女人,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锅里随时都着冒热气,炕始终是热的,无论男人回家有多晚,女人都会躺在炕头上热热地等着他。有了女人的家才叫真正的家啊。男人再也不用望着别人家温暖的灯火,心里那么凄惶了。
女人不光能滋润男人,还能改变男人。
男人不再去喝酒了,他把以前用来喝酒的时间都用在了女人身上,整天守在这个年轻俏丽的女人身边,像一头被桩子栓住了的马,他什么事都听女人的,是那种心甘情愿地听,女人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一心一意地和女人过起了日子。他被有了女人滋润着的日子给陶醉了,慢慢地,他忘记了前妻抛弃他和儿子的事,忘了心中的怨恨,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他对女人的两个幼儿像亲爹似的,绝对做的像个父亲,一点儿也不比当年他对自己的儿子差。当然,女人把男人的儿子也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她懂得怎样去讨好这个大儿子,做好饭先给他盛一碗,并且总是给大儿子碗里夹满满的一碗肉,衣服也是先给大儿子做新的,自己的孩子穿旧的。凭心而论,她把这个后母当得非常到位。
可是,大儿子心里却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他主要还是不习惯这种新生活,不习惯这样的温情脉脉。父亲有了女人后的突然变化,使他失去了许多乐趣,好像一种十分贴己的东西被人从身上强拉硬拽生生被剥掉了一样,那感觉是十分疼痛而且陌生的。像以前,父亲喝多了酒后,拿着刀子追着他到处跑,父子俩像做游戏似的,虽然恐怖点,但很有意思。尤其是父子俩在追杀过后的交流,那可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流,多真诚啊。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女人的出现隔断了两个男人心灵的默契。这还不算,父亲对儿子的态度也大变了样,动不动就对他不满,指责他。
女人要是给大儿子特殊照顾了,父亲马上会站出来阻止,好像他这个儿子是不需要并且还不应该特殊照顾的,有时甚至还会当着一家人的面喝斥儿子。叫两个小弟弟看着,儿子非常难堪。父亲其实是不想让女人误认自己对儿子有偏爱,他实际上只是想把一碗水端平。但是,父亲没有顾及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以为就像他曾经举着刀子追赶儿子时一样,是会得到儿子的理解和谅解的,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是拿着那把当年追赶儿子的刀子,慢慢地割断了他和儿子之间的纽带,使儿子和他越来越远了。儿子的嘴唇上已经长出细绒绒的胡子,到了懂得要脸面的年龄了,面对父亲的指责,他是硬撑着的,看上去,他就像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
儿子表面是软弱的,但他内心非常坚强,他默默地承受着父亲对他的指责,也慢慢适应着父亲的变化。父亲现在的位置很特殊,儿子懂事了,他得学会为父亲考虑,为这个家庭考虑。
可是,父亲却越来越不顾儿子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