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粗了,又细了,却不间断。这种天气维持到十几天,始原村有人又睡不着了,望着这雨没完没了地下,要是一直不停,可怎么办呢?现在是秋季,这种担心不是多余。这是个容易产生梅雨的季节,按以往的气候情况,始原的梅雨季节也就十天半个月,没超过一个月的。
亢永年打着伞,去几家苹果园转着,看苹果成色,再下十几天雨,不会有多大影响。望着挂满枝头的果实,亢永年心里很踏实,今年秋庄稼旱死了,苹果收成看好,相比起来,大家伙的损失不是太大。看来,种果树这条路算是走对了,不然,两个多月的干旱,旱死庄稼,可就惨了。亢永年想起当时自己坚持栽种苹果树时,那么多村人反对,包括村长双虎,说栽苹果树是瞎闹腾,影响农作物,农民不种庄稼,干别的都是歪门邪道。亢永年狠心下死指标,在麦田里栽上果树,事实证明,果树就是比种庄稼收益高。刚开始栽种那几年,果树正处生长期,挂不了果,大家看不到收益,找上门质问他的人不在少数,自去年挂果后,他在大家的心目中,成了足智远谋的能人。
亢永年在雨中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林旺叔家的果园前,见林旺身上披着化肥袋,正在给果树撑枝,走上去说,林旺叔,你就不怕淋雨。
林旺停下手中的活,对亢永年说:“怕啥雨呀,看这树枝累的,往下坠哩,我不给撑一下,还不压断了?”
亢永年看了看林旺撑的棍子,说:“一时还压不断,就怕雨下得太久,树木吸足水分增加重量。果子长到这份上,不会再长了。”
林旺说:“压断压不断,叫人看着心疼哩。你看,这么细的枝条,就挂了l3个果子,有六七斤重吧?”
“有了。”
“这果子叫人看着,不吃都觉甜。”林旺说着,随手摘下一个苹果,递给亢永年。
亢永年接了,却不吃。
“尝尝吧,今年的比去年甜。”
亢永年说:“今年天旱,肯定甜。去年把人吃伤了,咋见了苹果,没胃口。”
“可不是咋的,过去吃个苹果,稀罕得啥似的,这会儿自家有,却不想吃了。”
“那你前两年还骂我,瞎捣鼓呢。”亢永年故意说。前两年苹果刚栽上,见不到收益,林旺没少骂他。
林旺不好意思地说:“看你说的,那时还不是着急,看上去一点细杆杆树苗;猴年马月才能见上苹果的影子,急得上火嘛。”
“是啊,那时我也急。现在,多得连吃都不想吃了。”亢永年感慨地说。
“可不是嘛,往年谁还敢想,种苹果树比种庄稼划算呢。”
“其实,这才开个头,再过两年,树长大了,你再看。你这是四亩地吧,每年都能挣个万元户回来,还比种地省力气。”
“就是,就是。”林旺满脸的喜悦。
亢永年心里舒坦,这才咬了一口苹果,确实很甜。正要走,亢永年看到林旺的果园里,新搭了个席棚,又站住,问林旺,你还要睡在地里看呀?
林旺说:“我才不看呢,咱村里,现在谁还偷苹果呀。我是要看那几棵玉米呢。”
亢永年斜过身子去看,果然见地边上长着几行玉米,玉米棒子已经挂上缨了,肯定有了嫩玉米粒。
亢永年说:“今年这玉米倒成稀罕物了。”
“往年谁金贵玉米呀,今年不同,玉米都旱死了,这几株是我挑的水浇苹果树时,救下的,留给我孙子吃嫩玉米的。听说镇街上一个玉米棒子都卖到一块钱,吓人哩,比苹果都金贵。我孙子馋着玉米棒子,非叫我看着,别叫人偷了,得留给他煮着吃,他现在看不上吃苹果。这世事变的,真是怪了。”
亢永年附合着说了句,世事就这么怪。他心里却怪舒服的。
这种舒服在亢永年心里只驻足了几天,就被滴哒嘀哒的雨滴声冲散了。亢永年望着缠绵的秋雨飘落在墨绿色的苹果上,汇成水珠向下滑落的过程,漫长而有规律,水珠滴落的响声使他突然产生了茫然感。他没往远处想,根据往年气候规律,他还没把这场秋雨想象得有多严重。尽管已有一些村人担心,雨如果下得时间太长,今年的苹果怎么收?亢永年也曾考虑过这事,他想,雨水不会像干旱那么难对付吧,两个多月的旱灾都抗过去了。难道雨还能难得住人?
意识到这场秋雨会带给始原村严重灾难,是乡政府的秘书张桉来始原拉苹果的时候。
离中秋节还有三天,乡政府秘书张桉,乘坐一辆履带式推土机来始原拉苹果。雨水泡软了土公路,别的拖拉机已经无法开到始原。
看着张桉乘坐的推土机,亢永年突然想到今年苹果的运输问题。他的的头轰地一声变大了。可能是叫战胜干旱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忽视了最重要的运输。这时,亢永年慌了手脚,望着阴沉沉的天幕,他在心里祈求这场已下了二十多天的秋雨,快点停住。
张桉来拉苹果,准备过中秋节时分给乡领导。亢永年叫有财安排这事,有财很卖力。推土机拖车上装了四十多筐上等红富士苹果走后,有财将一个记有从谁家摘了多少苹果的清单交给亢永年,亢永年只瞄了一眼,就问,张秘书没给人家付钱?
有财说:“张秘书说了,你答应送给乡领导过节的果子,早就说好的。”
亢永年急了:“我啥时说过白送?”
有财说:“我怎么好问他。”
亢永年骂了声狗日的张桉,将清单折好还给有财,叫有财先收好,记着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