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娅揣上五千块钱,不去镇街的任何商铺,而是去了趟县城,买回两瓶“茅台”酒、两条“中华”烟。镇街的批发部里没有这两样东西,有也卖不出去。然后,艾娅在镇街的服装市场转了几个来回,花了二百八十块钱,给父亲买了件“鸭鸭” 羽绒服,这牌子、款式她在县城问过,得三百五十块钱,足足省下了七十块。嫁过来才几天,艾娅就像镇街上的人一样精明了。在西街的银匠铺打算给母亲买手镯时,艾娅迟迟拿不定主意,想回去听听男人的意见,想想这几天他有点阴阳怪气,找他等于触霉头,还是算了吧,反正主意是她出的,钱是她让借的,礼物也得她划算着买,就索性一人担当到底。艾娅比划来比划去,选中了一副比小婶子腕上戴的要宽要厚的银手镯,价钱也高出两百多块钱。
往出掏钱时,艾娅的心跟虫子咬了一口似的,疼得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熨贴起来,好像被挠了一下痒痒,不过是开头挠得重了些,快了些。母亲早就念叨小婶子有副银手镯,总怕人不知道,喜欢撸袖子不说,动不动还跟人抱怨戴镯子碍手碍脚的,真不知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买下这多余的物什。其实,小婶子是在炫耀呢。母亲从没说要买,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也是对小婶子炫耀的不屑。可艾娅把母亲的念叨放在了心里,趁这次回门,得圆母亲的梦想。买下银手镯,路过一家时装店时,经不住诱惑,艾娅进去揣摸了半天,给还在上学的妹妹买了一双红色的高腰皮靴,一件低腰牛仔裤,韩版的,都是妹妹梦寐以求的东西。临了,她在心里掂量了好久,给自己男人买了一条“雪莲”烟,是当地最好的,回家交给男人说:“这是给你的,男人嘛,身上有股烟味才像个男人。”
雷吉尔随手把烟扔到炕上,望着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礼物,没好气地说:“可相亲时你说过,你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说身上臭哄哄的。”
艾娅推了男人一把:“可我现在觉得,男人身上有烟味,才有味道。”
雷吉尔望着别处说:“可我已经戒烟啦,不抽了!”
艾娅装作没看出男人的情绪,在他怪里怪气的眼神里,捏着剩下的两千块钱,叫男人和她一起去北街的摩托车市场。
雷吉尔心说女人到底是没当过家的,一点也不懂得持家之道,手里那几个钱可都是借来的,哪由得了性子这样胡花。当即拉长脸说:“我不去,我可没闲钱买摩托车骑!”
“谁说要给你买摩托车啦?”艾娅笑道,“是给我爸买,叫你帮着推回来,我一个女人家推不动。”
雷吉尔脸色更不好看,耷拉着眼皮说:“……我约好了待会儿去拿羊肉,你还是自己去吧。”
艾娅去摸男人的头,被他一拧身闪开了。艾娅依然笑着,不再勉强,一个人去了。
年前的摩托车市场比较冷清,人们都在忙着办年货,没时间闲逛,摩托车不是过年必备用品,什么时候买都行,比不得那些年货,都是眼跟前的东西。艾娅在一排排锃亮的摩托车前走来转去,见她只身一人,卖车的以为她要买女式的,卖力地介绍各种牌子的轻骑。艾娅对轻骑不看一眼,专盯着高大结实的摩托车,看到喜欢的,上前摸两把,然后又盯上别的。甭看卖车的小伙年轻,但脑子灵活,有眼色,不再多费唾沫给艾娅陈述那些摩托车的功能了。他问清艾娅的意图,把她带到后面的小院子。
看到一排小摩托卡,艾娅的眼睛亮了。父亲是个骟匠,祖传下来的独门手艺,发不了大财,却能养家糊口。只是父亲常年骑辆老掉牙的自行车跑村串乡,落下一双罗圈腿,走起路来裆里能夹住大西瓜。随着父亲年龄越来越大,骑自行车已有些吃力,要是骑上三轮摩托卡,稳当,后面车厢又能装他的那些家什,再好不过。一问价格,要两千八百块,艾娅的心凉了,但她没放弃争取的机会。围着一辆红色的摩托卡,这儿摸摸那儿拍拍,她不是嫌车厢太高,就是嫌轮胎太低,挑剔来挑剔去,却不还价。小伙子急眼了,问她到底能出多少。艾娅笑笑,摇摇头,走了。小伙在后面追着把价压到两千五,又压到两千三、两千二,说不能再低了。艾娅还是只管走,什么也不说。她心想着还不到时候,知道还有往下压价的余地,但这个余地得自己来说,如果顺着人家的话茬还价,那价肯定还高高在上。小伙子好几天没做成一桩生意了,不想放过这个买主,问艾娅到底能出到多少,说出来,看他能不能接受。
艾娅这才站住,坚定地说道:“一千八!”
小伙把头摇得像钟摆,连说赔大了赔大了。艾娅笑了一下,继续走,走得也很坚定。小伙撑不住了,牙疼似地叫道:“妹子,别折磨我啦,看在你为父亲尽孝的份上,你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