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秦也没客气，语气平静，好似自言自语：“你的确不是地主家的长工，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那儿多愁善感，你酸不酸啊？”
雷琨扭过头来：“小秦同学，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性格歧视了？难道张旭到了我这年纪就该封笔？杜甫到了我这年纪就不能写诗了？”
杨小秦直接怼回去：“草圣诗圣几千年才出一个，而有些人，没有艺术家的命，却一身艺术家的病。”
“这你还真就说对了！”雷琨站起身来：“有些人，明明是自己吃错了药，还非得赖整个世界对他不善良，你说这是不是自找的？”
小秦助理瞬间黑脸。
这也太反常了。方生平还是头一回见他们跟俩老太太斗嘴似的互撕。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又打的什么哑迷？”
杨小秦明显是气儿不顺：“奉劝你别跟他一块发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也不理方生平一脸懵逼，甩门就出去了。
“你们这是……”怎么跟夫妻吵架似的？方生平差点就脱口：你们老夫老妻还吵个什么劲儿啊！好在他及时刹住了，才没撞杨小秦的枪口上。
方姓某人看了眼大门，又看了眼雷琨，直觉雷大神这回玩大了。连平时不声不响、只负责微笑的小秦助理都炸毛了，肯定不是潦草小事。那自己还要不要往上凑呢？方生平直觉想后退，但看雷琨一副诗和远方的德性，又于心不忍。
经过这几个月的打磨，方生平也开始习惯了生活就是俗世纷扰，多一事不多少，少一事不少，且听听看。
这一回，雷琨不像以往那般开门见山，反倒七拐八拐，犹犹豫豫。磨蹭了好半晌，每次都在方生平以为他想和自己说的时候，雷琨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原原本本把这口气吐出来，看得人那叫一个心急。
“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方生平坐沙发上以手支头：“我认识的小鹏哥可从来没这么优柔寡断过。如果你想说，我这个人嘴很严。”
雷琨忽然怅然道：“如果坐在对面的是个红颜知己，我想我会很乐意倾诉一番，不过你嘛……”
方生平笑了：“但凡你要是能找红颜知己倾诉，就不会在这儿阴阳怪气了。”
雷琨又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既然都赶到这儿了，跟你说说也无妨。其实就是……我有个儿子……”
方生平挑眉：“你不是没结婚呢吗？”
难道是谁偷生了？那也不对呀！雷琨这货找女人一向刁钻，玩出人命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那这儿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雷琨笑得像个藏了骨头的小狼狗：“我是没结婚，但也不耽误我有儿子吧？”
呵！呵！
方生平干笑两声。心道：又想挑战我三观是不是？
“孩子是无辜的。”雷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哦……孩子是无辜的……那下一句是不是就该说：不能让孩子在不完整的家庭里有个悲催的童年？然后雷厉风行奉子成婚，明天就民政局扯证儿结婚，昭告天下结束单身生涯，从此拖家带口，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方生平这边联想，雷琨却道：“上个礼拜我见了他，儿子还跟我住了两天。你肯定不能想象，我面对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同时，我还很兴奋，一整天都在想，我这老破车也算翻新上路了，为人父的感觉，从来都没这么强烈过。”
“是啊！当爹了嘛！自然不一样。而且孩子还……”方生平顺着他说，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青春期的孩子？”
方生平还以为是刚出生的小豆丁呢！
“很惊讶我有这么大的儿子吧？”雷琨笑他少见多怪：“哥哥我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好吧？有个十来岁的大儿子不是很正常吗？”
方生平指着他，半晌才憋出俩字儿来：“禽兽！”
雷琨也不在意，怀念道：“当年我一穷二白，孩子他妈生他都没跟我说一声。”
原来还是个有缘无分……不对，也不能说是有缘无分，都开花结果了，可不是一般缘分：“然后呢？”
“然后我们还共事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来，她那时是想帮我立业，得到她家人的认可，可惜……”
都“可惜”了，这一听就是没成功。方生平识趣地没有追问。
“现在，孩子她妈又回来了，说希望我帮她。”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也相当于是在帮我。你说，这双赢的买卖，我有拒绝的理由吗？”
方生平不置可否：“那就得看值不值得呗！小秦助理就是因为这事儿闹别扭？”
雷琨点头。
那这就更匪夷所思了。按理来说，杨小秦这样反对显得他太不懂事了。试想，你老板年近四十了，还是个镶金边儿的白金单身狗，好容易有现成的老板娘带了便宜儿子找上门来，你急赤白脸个什么劲儿啊！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杨小秦反应激烈一定另有原因。
“杨小秦和你儿子他妈有仇？”
雷琨再次点头：“算是。”
“那女人八成还想跟你重温旧梦，破镜重圆吧？”
雷琨又一次点头：“貌似。”
方生平无语。
雷琨喝了口水：“看破不说破，是一门学问。”
方生平摇头：“不不不，该说的还得说。”他也喝了口水：“现在的问题不是杨小秦反对与否，而是他们的过结有没有得解，还有，你和孩儿他妈还有可能吗？”
雷琨连忙摇头：“时间相隔太久，见了面就是两个陌生人，哪那么容易从新开始。至于小秦心里的坎儿，现在也不能算个事儿了。”
方生平客观分析道：“生意，可做。感情，待定。杨小秦，是他自己钻牛角尖。而且，以小秦助理的性子，不可能阻拦你认儿子，一切还有的商量。”
“话是这么说，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雷琨没把这里边更复杂的内情跟他交待。但方生平说的，也算是话糙理不糙。
有一搭没一搭地，他们渐渐从雷琨儿子，聊到李家那独苗强强，不免又是感慨一番。
最后，又聊到传媒公司如今的情况。在听到张子峰非但听不进劝，还冷嘲热讽一番之后，雷琨只是笑笑：“这样也好，免得日后麻烦。”
方生平不免感叹：“转了这么一大圈，竟然又跟厉朋对上了。”
“是啊！”雷琨略有深意的看了方生平一眼：“你跟他，总会有一较高下的时候。”
“一较高下？”方生平咂吧这几个字，有些无奈：“都这么多次了，我一直节节退败，被人追着打，想想还真窝囊。”
雷琨端起杯子：“祸兮福之所伏。有时候，失败说不定是另一种形式的胜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方生平直觉他话里有话，追问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