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北京城是近年来少有的一次好天气,没有沙尘暴,但却遭受了比沙尘暴严酷许多倍的SARS病毒的侵扰。一个非常难得的花红草绿的美好季节,就叫SARS给搅乱了,人们都带着口罩出门,直奔目的地,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这个难得温柔的春天,春天就这样满怀心思地寂寞着。由于是非常时期,人心慌慌的,人们心情普遍都不太好。可602室的女人,她的心情非但没有叫可恶的SARS给搅乱,反而这段时间被困在家里,心情竟然慢慢就变得很平静了,她刚经历了一场感情危机。她的情人——那个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在她的威逼下,终于回上海去和他老婆最后交涉离婚的事了。她和男人已经斗争一年多了,男人给她买了房子,把她养上,把她的生活安排得是妥妥贴贴,却一直拖着不离婚,为此,她和男人大吵大闹过好多回,甚至拒绝和他上床,经常弄得男人很狼狈。
春天刚开始的时候,无奈的男人终于没能斗过这个任性的女人,回上海去和他老婆做最后一轮的谈了。可男人走后没多久,SARS就像一阵突如期来的狂风肆虐地冲击了北京城,把男人阻隔在上海回不来了。刚开始,602还心急火燎地每天给男人打手机,询问他那面的处理情况,男人一个劲地说快了快了,反正,SARS这么一闹,他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北京了,所以他好象并不着急。后来,602从男人的电话里,听出了他一年来,那种一贯的敷衍的口气,她的心就像被他用手扯着一样很疼,动不动拿着电话就大喊大叫,骂男人的同时,自己也伤心得痛哭流涕。随着SARS疫情的越拉越长,在根本看不到头的日子里,她的心里叫怨气给填满了,慢慢地却不生气了,后来竟平静了下来。这是无奈的平静,是无法把握目前命运的暂时的妥协,要放在平时,像她这样不甘寂寞的女人,是平静不下来的。
在保安小朱看来,602室的女人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可能还不是一般的闲人,小朱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搬到这个公寓楼来的,反正他去年秋天到这里当保安时,她就已经在这里住着了,只是很少见到她下楼,就好像她是古时坐绣花楼的小姐,轻易是不会下楼的。小朱由此知道她不是上班一族,因为在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时期几乎见不到她,偶尔见到她一次,大多都是在半上午或者是半下午的时候,她出去购物或者办事,出进都挽着一个秃顶男人的胳膊。秃顶男人的实际年龄不好估计,可以说他三十岁,也可以说他五十岁,看上去他的形色总是有点匆匆,可女人却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吊在秃顶男人的胳膊上,不紧不慢地扭动着身子,从保安身边高傲地走过去,不像别的居民那样给保安点个头,致个意,她目不斜视,像开放的白玉兰似的,一副高傲冰冷的样子,谁也懒得理。但她与暴发户似的秃顶男人在一起走着,咋看着都不像是很对称的一对夫妻,叫人看着别别扭扭的,就好像把一个精心烧制出来的、色彩透亮的、精致的花瓶与一只烧过了火的土陶放在一起,那一目了然的差异是十分抢眼的。每次看到他们,小朱心里总会对这个女人产生一些鄙视,高傲啥呀,还不是秃顶男人用钱把你养出来的,有啥了不起!
这个楼里住的大多是有钱的人,从他们停在车场里的私车牌子上就能看出来,可那些有钱的人,大多都是平易近人的,尤其是那些怀里抱着小狗的女人,到门外面的超市买了水果啥的,路过门口时,总忘不了要塞给保安几个,一副亲切待人的样子,叫小朱心里很舒坦,时不时地还逗她们的狗玩呢。哪像602女人,小朱在这里当了大半年保安,和她连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这次,小朱却坐在了602的家里,和602女人一起吃上了麦当劳。他们在笑声中,说着SARS病的一些传闻,也说着个人的一些情况,刚开始,是602问一句,小朱答一句。慢慢地,602也说起了自己的一些身世。只是小朱弄不明白,她说的是真是假,她转换很快的表情有哪种是真哪种是在做秀。
管他真假呢,小朱心想着,自从到了北京以后,他发现说真话的人很少了,所以,他对602回答的一些问话也是随口而来的,反正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必要对她句句都是真的,真的于她无所谓,假的她也不会在意,他和她又没有啥关系。
吃完麦当劳后,小朱还和602各自抽了一支烟,交流了一下彼此对烟的看法,他才看看表,起身告辞了。
第二次送麦当劳到602室,小朱吃起来就比第一次自然多了。这次,他们不再仅仅是吃了麦当劳,在602的提议下,他们还喝了一瓶子长城干红,小朱明知道物业办规定,保安不准喝酒,可他还是喝了,反正他已经不想干这个保安了,如果不是SARS,他早就走人了。
长城干红的味道真好,小朱以前也喝过红酒,但是市街上的劣质红酒,口味也粗劣,不像和602女人喝的长城干红,味醇。
小朱喝得有点晕乎乎的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干红喝得多了上了头,还是602的笑容把他看得有点晕。总之,他是有些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