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喜庆要回城里工地,秋霞去送,看到喜庆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不像刚回家时那么冷。告别的话不多,喜庆只说年底回来后,再不去城里打工,只要秋霞出门,他可以帮着照顾她家。秋霞不赞成也不说好,用含情的目光望着喜庆,恋恋不舍。
这次喜庆走后,秋霞心里慌慌的,一直不踏实,有时候莫名地心跳加快。去年前年,这种感觉也有,但没今年这么强烈,这么持久。晚上,秋霞开始失眠,一个个夜晚,都是瞪大眼熬到鸡叫时,才迷迷糊糊有点困意,睡不多久,就得起来下地干活,整天打不起精神。一个月下来,人没瘦,倒胖了不少,都是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吃夜食惹的祸,而且半夜的时候,她的饭量还不小呢。秋霞担心这样下去会变成大胖子,她还没出门呢,要是胖得像猪,出门那天喜庆咋背得动呢,而且胖了穿上嫁衣肯定不好看。秋霞不敢想象自己变成胖子的样子,她开始忍着,晚上哪怕饿得头晕,肚子被掏空似的也不再吃东西,硬撑着,就是白天,也吃得不多,想迅速把体重减下来。谁知她的体重一点没减,反而在慢慢上升。
秋霞怕了,以为是患了什么病,她听人说过,电视里报道的,有人患奇怪的病,一顿能吃十几个人的饭,却枯瘦如柴,莫不是她也患上了怪病?吃得这么少,还发胖,秋霞跑到镇卫生院去看。医生简单问了一些情况,说句,是不是有喜,也就是怀孕了,叫她去妇科做个检查。我的天啦,秋霞心里大叫一声,脸刷地一下白了,吓得掉头就跑。她还没出门,哪敢去妇科,一旦查出真是怀孕,她可咋办呀?可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秋霞年龄不小,对生理知识却懵懂无知,村里年纪相仿的姐妹都出门去城里打工,没人可以交流,家里家外,除了父母和喜庆的爹妈,平时跟村里的人也只说几句咸淡话,谁会把话题说到身上来呢。怪不得她这段时间心神不安,原来是有预感的,想想这个月,她的那个玩艺一直没来,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秋霞等不到喜庆的电话,没人能帮她出个主意,她试过几次想去问母亲,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怕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
秋霞也曾想过,偷偷到远一点的医院去打胎,可心里又害怕,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门的闺女,要鼓足勇气一个人面对打胎这种令人胆颤的事,很难。她以前曾听人说过,打胎弄不好会把子宫刮坏,以后再不能怀孕,那可就麻烦大了。可是,她又不能把胎儿生下来,没出门就生子,她,还有爹妈的脸往那儿搁呀?
秋霞不敢声张,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骂喜庆不得好死,自己快活后拍屁股去了城里,把累赘给她留下,她一个未出门的闺女家大了肚子该咋办呀?
秋霞想在喜庆那里讨个主意,或者叫他赶紧回来,她立马就出门,到了婆家,肚子大了也就大了,谁也不会拿另一种眼神看她。到了这种时候,不能光顾爹妈,再说,出了门,喜庆说了,会和她一起照顾他们的。可喜庆没手机和传呼,平时都是他从城里把电话打到张大牙家的商店,叫她去接。张大牙自开商店做生意后,人变得六亲不认,眼里只有钱,叫接次电话得交一块钱。
接电话还要钱,没道理嘛!张大牙却说,接电话虽不费他的电话费,可有座机费呢,占着话机,别人打不成电话,他不损失么?秋霞觉得这不是理,她每次接电话也没见有人过去打电话,何况,就讲那么几句话,哪里妨碍了别人打电话?她不愿无故多掏一块钱,叫喜庆没啥事轻易不要打电话,所以,喜庆一月半月才会打个电话。秋霞家没闲钱装电话,就是装了,她爹天天守在跟前,也不能和喜庆说啥话。这会,秋霞真有事要给喜庆说,却等不来他的电话,急得她天天往张大牙的商店那边跑,也不买东西,守在一旁看着电话机。有时电话响了,铃声把秋霞吓一跳,涨红着脸伸手就捞话筒,却没一个是喜庆打来的。后来张大牙看着都烦了,离好远看到秋霞往这方向过来,就说没你电话,有了我肯定会叫你。言下之意,他也希望有电话来,还能挣一块钱呢。
等不到电话,秋霞快烦死了,老有要哭的冲动。她一个人躲在屋里,拉下裤子看肚子,肚子看上去平平的,可她却觉得这肚子都快成一座山了,她要驮着一座山,怎么能不怕呢!因为心事重,人就显得恍惚,老是做事做一半就扔下做另外一件,还不断做错,给爹妈当面传话也常常出错,把妈问中午吃啥饭,说成中午种啥饭,气得爹妈合起来,难得一致地骂死闺女叫鬼缠住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秋霞不还嘴,保持沉默,也不给他们传话了,爹妈干瞪眼,还不能打破常规直接说事,两人连连叹气,说闺女已经留成冤仇了。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闺女这阵子无援无助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