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滴在皮偶的眉心,然后像水遇海绵一样被吸了进去。
幽蓝色的光芒大盛,我眼前有些发黑。
随着皮偶身上隐藏的纹路越来越亮,我体内的虚弱感越来越强。
马的,出去之后怎么说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当最后一笔花纹亮起来之后,那只皮偶飘浮在了半空中。
我朝祭坛上努努嘴,皮偶便听话地滑行了过去,停在了那破开的木盒旁边。
心神一动,那皮偶便将手伸进了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印章拿了出来。
就在我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一团黑影从大殿上方极速下落。
皮偶堪堪避开了那团黑影伸出来的爪子,那团黑影,哦不,应该说是,苏寻隐便落在了祭坛上。
奇怪的是,祭坛周围的机关并没有攻击她。
恕我直言,苏寻隐蹲在祭坛上,四肢着地,真的很像一只青蛙。
她脸上的神色透着十成十的怨怼仇恨,似乎我们干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
“把圣物放回来。”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难听。
我连忙指挥着皮偶把那半块小东西放进赫连铭已经打开的檀木盒子。
“苏姐,你到底怎么了?”陶樊问道,脸上写满了纠结与心痛。
“哈哈哈哈……”苏寻隐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用力,两行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她笑得那么用力,以至于嘴角裂开,整个脑袋向后仰了有一百二十度。
这么瘆人的笑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那笑声如她的声音一般嘶哑,剧烈的颤动让她的长发披散下来,两只眼球凸起到像要掉下来一般。
好好的一个大美人,活脱脱变成了一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笑够了以后说道:“拿走了圣物,你们都得死!”
然后她尖叫着扑了过来。
不能让她落地,而我又站在几人最前方,显然拦住她的任务又交给了我。
叹了一口气,我指挥着皮偶滑向她的喉管。
不知怎的,内心忽然有些不舍。
这一晃神,皮偶歪了一寸,苏寻隐便要落到我面前。
我连忙把腿伸出去,挡在她脚下。
我以为会是剧烈的碰撞,谁知道她轻飘飘地落在我伸出去的腿上。
这是绝佳的时机,趁她重心还不稳,皮偶从后面爬上了她的肩头,张开了布满尖牙的小嘴,她浑身一颤,身子就随着鲜血的涌出而软了下来。
我连忙伸手接住她。
不能让她碰到地面。
可我的手刚触碰到她的身体,我就感觉有一丝丝不对劲。
她整个人轻得像纸片。
“亦隐啊……”她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反正就是错了。
“亦隐啊……”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很轻柔,一点也不像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哎。”我不自觉地答应了一声。
红彤彤的血开始从她的嘴角流下,流到了我身上。
“能……又……死在你手里……”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蓄满泪水的双眼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真好……”
我有些慌乱。
就好像在飞机上坐的好好的,突然我就被推倒了飞机外面,那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有些晕眩。
“什么意思?”我问。
可惜了,她的目光开始涣散。
“真好……”
这是我听到的她最后一句呢喃。
然后她脸上身上的皮肤开始迅速地老化。
她慢慢佝偻起来,渐渐失去人形,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竟是变成了一撮灰。
轻飘飘的灰顺着我的指缝滑下,却在落地之前消失不见。
我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口的伤忽然疼得无以复加。
那种疼,似是要把我从内部绞碎,再拼到一起,再绞碎……
我最后的意识是赫连铭从我身后接住了我倒下的身子。
唉……最近昏迷得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私人医院,重症监护室。
赫连铭推着一架轮椅,上面坐着赫连宗。
二人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躺在监护室里面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只有随着呼吸器轻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活着。
“铭儿,你先走吧。爷爷想自己在这儿呆一会儿。”老人对赫连铭说道。
赫连铭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怎么?赫连宗,你逼我们把他搞成这副模样,现在你又心疼啦?”
赫连宗一张老脸被气得通红,手指抖动着,指着赫连铭半天说不出话来。
赫连铭一勾嘴角,吹了一声口哨,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小心他死了,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赫连宗闭了闭眼,再生气他的身体可能就受不了了。
老人独自在监护室外面坐着,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电梯突然“叮”了一声。
陆擎和一个黑衣老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陆擎见赫连宗坐在轮椅上,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赫连宗,你也有今天。”
赫连宗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你的心肌梗塞也没治好吧?”
两人又互相损了几句,直到黑衣老人一声轻咳,才止住。
然后三人默契地看向监护室里躺着的人。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只听得见隐隐约约的“滴……滴……滴……”随着心电图的起伏传出来。
“她死了吗?”陆擎问道。
赫连宗点点头:“应该是死了,祠堂里供着的牌子终于碎了。”
陆擎又说:“我真没想到她能隐忍这么多年不去找他。”
赫连宗回道:“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我赫连家的控魂术捉到了。”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身后黑衣老人浑浊眼底的那一份冰冷与怨恨。
“三十年啦,总算是解决了一块心病。”赫连宗忽然舒了一口气。
陆擎难得同意地点点头,然后有些后怕地说:“但愿他不会知道。”
赫连宗嗤笑:“三十年前那一次是意外,是你们陆家出了叛徒。这一次,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那个没心的东西,更不会知道。”
陆擎花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但愿吧。”
赫连宗又问:“之后还按计划走吗?”
陆擎点头:“嗯,再熬九年半,我们两家就算彻底太平了。”
“为什么不现在做掉他?”一直没出声的黑衣老人忽然问道。
赫连宗笑了:“墨家的皮偶术当年闻名天下,道上的人谁不知道墨荼那老鬼,和他身边的小娃娃?九年半的时间,够他替我们两家卖命的了。”
黑衣老人“哦”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眼里竟是有些湿润。
陆擎说道:“赫连宗,你还是这么缺德。”
赫连宗像是找回了久违的底气一样,大笑了三声:“这人三十年前几乎害我赫连家绝后,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
陆擎没再说话,只是又盯着监护室里的人看了一会儿,就和黑衣老人一同离开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赫连铭出现了,将赫连宗推出了医院。
监护室外面恢复了平静,这家私人医院本身费用就是天价,除了显赫权贵,没有其他任何人会来这里看病。
只是宁静很快便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
陶樊,白欢,梁彬和陆有凌出现在监护室外面。
“老板还没醒。”梁彬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担心,他贴在玻璃上,恨不得挤进去看看。
陶樊倒是还算冷静,问道:“白队,我师叔他最后是用了什么秘术吗?这都在里面躺了一个月了,生命迹象还是那么微弱……”
白欢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用了皮偶术里的一种禁术,用自己的生命精华,换取皮偶一柱香的所向披靡,上天入地,就连飞行都可以。”
“平时师叔的皮偶也是飘着的啊?”陶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
“那祭坛上同样有机关,”白欢平静地说:“墨亦隐的皮偶过去时,却没有触发任何机关。这就是那禁术的神奇所在,让皮偶暂时‘不存在’,机关感应不到,自然就不会被触发。”
陆有凌叹了一口气:“可这一不存在,要了他半条命。”
梁彬却忽然有些生气:“你们都在场,为什么非逼老板施展什么禁术?”
白欢抱歉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你老板的禁术,我们完不成任务,更不可能活着回来。”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墨亦隐昏过去之后,那皮偶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慢慢变大,尤其是双手,大到几乎可以将几人完完整整地握在手心。
然后皮偶就将他们握在了手心里,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山壁,来到了外面。
整个过程十分诡异,就好像他们都不存在一般,可以穿过任何物体。
而那皮偶带他们出来之后,就再次变小,然后自己钻进了红箱子。
再后来便是他们与梁彬再次联系上,然后马不停蹄地将墨亦隐送进了医院。
奇怪的是,在割开胸膛都没有心跳的他,在医院却忽然有了心跳。
白欢皱紧了眉毛,看向病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