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的脸上浮现出深深浅浅的黑色纹路。
一笔又一笔,勾勒出黄泉路上的最妖异的花。
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
黄泉路上,奈何桥旁,忘川两岸,都长满了这种美丽而诱惑人心的花。
彼岸花摄取的养料,就是喝过孟婆汤的魂魄遗忘的记忆。
这些记忆大多充满了人性中最极致的欲望。
而用彼岸花作为符纹……
这是一种最恶毒的符咒。
被下咒之人,三魂七魄都会被禁锢在丹田之内,时时刻刻受着魂魄碎裂的疼痛。
而肉身,则为下咒之人所用,力量与速度都会成倍的翻长。
魂魄碎裂的疼痛,大概比同时断了十根肋骨还要疼。
经历过那种疼痛的人,几乎都疯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我该怎么跟孟洋交代?
手底下的人还在不断地挣扎,我狠了狠心,一掌劈在了李念的后颈上。
她不动弹了。
我松开手,想将她挪到床上。
谁知道,我刚一收力,突然,她从我面前弹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被她大力一撞,后背狠狠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反应也快,在我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欺身而上,两条腿像蛇一样死死地别住我的腰,卡住我的两条腿。
我一下就处于了劣势,来不及懵圈,我两只手卡在她的双臂之间,狠命往外一发力。
人的关节终是比较脆弱,她猝不及防,手肘一弯,身子往下一沉。
我见机抬起脑袋狠狠地撞上了她的头。
她吃痛,手上力道大减。
我乘机上半身发力,将她掀开,然后在她起身之前抽出刻刀,划破左手手腕,一滩鲜血淋在了她脸上。
然后又是一掌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红艳艳的血像是遇到了海绵,很快地消失在她的皮肤表面。
李念脸上妖异的纹路渐渐变淡,露出了她本身惨白的脸。
我抹了一把冷汗。
孙彤暂时是被压制住了。
我没想到她这么厉害,连这种古老的,早就失传了的符咒都会。
这时,陶樊的电话很适时宜地打了过来:“孟洋醒了。”
“华苑小区三栋十三楼,带他过来。”我想了想:“带上彬子。”
孙彤自己肯定是不会突然一个人顿悟到这符咒的真谛,想必她身后一定有人。
莫名想到了赫连宗。
我知道赫连家一直对我不怀好意,赫连宗能在终南山用他孙子孙女的命逼我废掉了皮偶……
可是没道理他继续算计我啊。
皮偶废掉了,等于我的两条胳膊断了。
当然不排除赫连宗怕我东山再起找他算账。
但是我总觉得赫连宗……不会这样。
等我东山再起了差不多他也去见阎王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祸不及家人,赫连宗算计我,我只会报复他一个人。
可我又实在想不到别人。
有能力让孙彤在短短五年内学会这种失传的禁术,除了赫连家,我真想不到别的势力可以办到。
陶樊很快就带着孟洋和彬子赶到了这里。
只消一眼,陶樊就看出了李念的异样。
“这是……”他有些震惊:“这是索魂咒?”
我点点头:“赫连宗那个老鬼不想让我们安生。”
“赫连宗?”陶樊倒有些疑惑:“可是赫连先生上个月就去国外做例行的身体检查了啊,这段时间他都不在国内,无暇顾及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是他吧?”
我叹了口气:“那还能是谁?”
陶樊摇了摇头:“先救人要紧。”
孟洋刚被陶樊把魂叫回来,此时反应有些慢。
他看着被折腾地不像样的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向主卧努了努嘴,孟洋走了进去。
片刻间,里面响起一阵惊呼:“念念?念念!念念怎么了?!墨哥,念念怎么了?!”
陶樊简单地把李念的情况尽可能婉转地告诉了他。
孟洋听了之后,呆愣愣地在床边坐了很久。
良久,他才难过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念念……”
我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好好想想,最近几天,几周,几个月,李念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人。”
孟洋想了想,摇了摇头:“念念见过的人我都见过,都是熟人,不会有人动这种歪心思的。”
“你再想想,”陶樊追问:“有没有人给过你们什么贴身的东西?或者带有宗教性质的东西?”
孟洋像是被按到了开关,从柜子里掏出一串佛珠:“这是两个月前我和念念去观音庙里求的。”
陶樊接过去看了看,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问道:“有没有……进行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之类的人?”
孟洋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抬头,撸起袖子,露出了肩头的一块小小的纹身:“半年前,我和念念去纹了个情侣纹身。”
我手上的血还没有洗干净,于是我顺势在他纹身上摸了一把。
一阵类似于烤肉时的滋滋声响起,孟洋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将他肩头的纹身擦干净,留下一小块红痕。
“墨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眼里出现了戒备与猜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怕是我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好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我笑了:“胖孟,你看我缺钱吗?”
他一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放下了戒备:“不缺……”
“是我连累了你们。”我说:“无论这背后是谁,都是冲我来的……李念,是替我背了锅。”
陶樊说:“你不是说孙彤……”
“孙彤被我用血印暂时锁在了李念体内,进入了休眠。”我顿了顿:“可我不知道能锁她多久,还是要找到下索魂咒的人,才能顺利将李念的魂魄救出来。”
陶樊点了点头,然后问孟洋:“纹身店在哪里?”
孟洋说了一个地址。
那是一间挺有名的纹身店,特别受小情侣的喜爱。
我问道:“你还记得给你们纹身的是谁吗?”
孟洋想了想:“好像……好像叫承欢。”
承欢……
嗯,很有味道的一个名字。
折腾了这么久,天也快亮了,我和陶樊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外走。
一直没出声的彬子说:“老板,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孟洋他们了。”
“嗯。”我点头。
“墨哥?”孟洋叫住了我。
“嗯?”我转身,看向他。
孟洋的神色有些复杂:“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吗?如果是的话,你们玩的有点过了。”
我知道要让一个深信无神论二十多年的大好青年,突然相信什么鬼啊符咒啊之类的东西,有一定的难度。
安抚地笑了笑,我对他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你可以问彬子。要知道,请我办事是要收钱的,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这次就免费了。”
孟洋的神色依旧很复杂,陶樊已经在门外等我了,我也不再拖沓。
孟洋有什么问题,彬子会解释给他听的。
坐上了出租车,我和陶樊往纹身店赶去。
路上,白欢来了一个短信,问我为什么没有人在店里。
我简单和她说了一下情况,她说处理完手边的案子就过来支援。
纹身店坐落于一个小胡同口,附近还有早点摊。
我和陶樊在早点摊点了两碗挂面和一碗豆腐脑。
现在还早。
在早点摊老板杀人的眼光中我们生生坐了两个小时,挨到了纹身店开门。
一看我和陶樊是要进纹身店,早点摊老板那个半老的大娘忽然意味深长地咳嗽了几声,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看着纹身店外挂着的情侣半价,我……
陶樊到没有注意到身后早点摊大娘的异样,径直走进店内,问前台很明显还没睡醒的小妹妹:“请问你们这里有叫承欢的纹身师吗?”
那小妹妹先是一愣,然后眼里大概出现了粉红色爱心泡泡之类的东西。她花痴地看着陶樊,声音很是甜美:“承欢姐?承欢姐很早之前就不做了。”
我有些失望,追问道:“那有没有她的住址,或者是联系方式?”
那小妹妹眼神粘在陶樊身上,看都不看我一眼:“等……红杏姐来上班了,我替你们问问她。”
然后这个小妹妹就和陶樊聊开了。
我承认陶樊长得是很受女生欢迎的那种。
但是这个小妹妹的反应……这么无视我……
扶额,我开始打量这间纹身店。
纹身店内不透光,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水晶灯,散发着暧昧的光。
一间间小隔间帘子后面隐隐约约可见一张张工作台。
熏香很是旖旎,让人不由自主地昏昏欲睡。
墙上挂着不少纹身样式。
我一眼就看到了和孟洋肩头一模一样的那个纹身。
戳了戳陶樊,他会意地问:“那个纹身……是谁画的?”
“承欢姐姐啊,”那小妹妹说道:“承欢姐姐说,那是彼岸花。你看,这么繁复的花纹也就承欢姐姐做的出来,上次一对小情侣来做这个,花了大半天了。”
我和陶樊对视了一下,然后我问道:“有没有别的人做过这个纹身?”
前台小妹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奇怪,我竟然想不起来承欢姐姐还给谁做过类似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