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
前面说了这个名字真是一言难尽。
我和陶樊从前台小妹妹的嘴里得知,他们这一行的纹身师,几乎都是靠艺名与顾客进行交流,承欢就是那个女纹身师的艺名。
店里的人到中午的时候就多了起来,这里的纹身师有男有女,一共有五个。
别人都管前台的小妹妹叫芬达。
陶樊笑了老半天,我看芬达的脸色红得要滴血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踩了一脚陶樊。
陶樊不笑了。
“又不是我想叫芬达的……”芬达皱了皱小巧可爱的鼻子:“我本名里有个芬字,红杏姐就让我叫芬达了。”
“大俗即雅,”我瞪了一眼不敢再笑的陶樊:“红杏姐是……?”
“红杏姐是我们这里的经理。”芬达打了一个哈欠:“她一般都下午才来。”
“你这么打瞌睡不会被扣工资吗?”陶樊问道。
“没办法呀……”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我白天在这里打工,晚上还要去酒吧擦桌子……”
说着她竟是要睡着了。
陶樊要叫醒她,被我拦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让她歇一会儿吧。”
这三十多年来,我见过很多像芬达这样的年轻人。
他们背井离乡,在外地努力打拼,时常一个人打两份,甚至三份工。
为的就是供养在穷乡僻壤的家里人。
芬达这么累,我不忍心让陶樊把她叫起来。
陶樊明白了我的意思,默默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他小声地问我:“承欢应该就是主谋了。”
我摇了摇头:“不一定,承欢也许是受人之托将索魂咒纹在了孟洋和李念身上,也许,她也是从别人那里讨要来的纹身样式……不过只要找出承欢,我们就离幕后主使不远了。”
陶樊又问:“为什么孟洋身上的索魂咒没有发作?”
我白了他一眼:“你师父真应该把你揪回去揍一顿。”
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不就是问一下吗……至于吗……”
索魂咒是禁术,但是陶樊出身道家,理应对这种东西了如指掌。
于是我简单和他说了一下索魂咒。
下咒的方法有很多,孟洋和李念被下的是纹咒。
我看孟洋身上的纹身,应该使用二十一条黑色公猫的血,加上二十八种至阴的药材,以此制墨,然后将咒以纹身的形式,契合在被下咒之人的身上。
而解法,说容易也很容易,说难也很难。
需要下咒之人的眼泪,混上黑狗血,泡上三个时辰。
在城市里,纯黑的狗不好找。
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承欢。
到了下午一点多,纹身店的门被推开了。
陶樊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一下芬达,一下子就把她撞醒了。
芬达本来睡眼朦胧地瞪着陶樊,可是一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脸上的睡意奇迹般地在0.1秒之内换成了热情洋溢的微笑:“红杏姐,今天来的很早啊。”
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旗袍,胸前的饱满被紧紧地包裹在平滑的布料里,大腿侧面的开口一直开到大腿根,隐隐约约看得见白花花的肉。
她脸上化着浓妆,手里提着一个复古的小包,脚上踩着一双浅蓝色的高跟鞋。
这就是红杏姐。
“确实看起来会出墙。”陶樊小声地在我耳边说。
“芬达,这两位是……?”红杏一双勾人的眼睛轻眯了起来,慵懒但是凌厉的目光扫过我和陶樊。
“红杏小姐,你好。”我礼貌地站起身,伸出手。
她无视了我伸出去的手,话里带刺地说道:“不要叫我小姐,我的年纪足可以当你妈了。”
我在心里笑了,我的年纪足可以当你爷爷了。
不过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我轻咳:“那……红杏大姐,你好。”
她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上一僵。
芬达连忙出来打圆场:“红杏姐,这两位客人要找承欢姐。”
“承欢?”红杏柳眉一蹙:“问这个狐狸精干什么。”
狐狸精?看来这个红杏不怎么喜欢承欢啊。
陶樊反应也很快:“和她有点小过节。”
红杏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我看二位……不像是寻仇的啊。”
我不太明白她意味深长的笑。
她眼神里有些不屑:“找那个狐狸精寻仇?我看二位是……是想寻上她床吧?”
我瞬间明白了她笑容里的不清不楚。
原来这个承欢还做这样的兼职……
“你想多了。”我平静地说道:“我们确实找她有仇。”
红杏看起来还是不信,嘲弄地笑道:“她早就不在这里上班了,二位请回吧。”
芬达对陶樊是有些好感的,此时看他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不禁帮腔道:“红杏姐,你就帮帮他们吧……”
红杏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二位走吧。”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红杏突然恶狠狠地说:“你还想勾搭我们家芬达?滚吧你们!”
这下真的让我和陶樊有些无语了。
芬达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听到红杏这话,一张小脸红透了,嗫嚅着说:“红……红杏姐……”
陶樊倒是抢先开口了:“您家的小姑娘身上也没二两肉,前平后扁,倒贴都……呵呵,您太高看她了。”
我的余光发现了芬达的身子一震,刚才还红彤彤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拧紧了衣角。
我觉得陶樊说的话可能有点重了。
陶樊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可能不太妥当,但碍于面子,这时候也找不到台阶下。
我清了清喉咙:“红杏姐,我们真的是找承欢有要事,您要是有她的联系方式,我们自然感激不尽。”
红杏姐挑了挑眉:“怎么感激我?”
我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了白欢给我的警队顾问证。
虽然不是警官证,但是表面上的警徽足以忽悠这个纹身店经理了。
“不找你麻烦,怕就是最大的感激了吧。”陶樊冷笑道,同样掏出了他的警官证。
红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抿了抿嘴唇,咬了咬牙。
我的语气十分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你给我们承欢的联系方式,我保证不会有条子找你麻烦。”
言下之意,你不帮,就天天有条子找你麻烦。
她听懂了我言下的威胁。
而我也够给她面子,并没有一上来就威胁她。
一跺脚,她脸上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微笑:“两位跟我来吧。”
陶樊对这女人脸色变幻得如此之快有些乍舌。
我倒是没觉得有些什么,这间纹身店的装潢太过奢华,这女人身上的衣服和包也都是有牌子的货,这女人金钱的来源很值得深究。
所以她怕条子找事。
所以她的脸色可以收放自如。
我们跟着她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是一层层书架,上面摆着许多很厚很厚的文件夹。
有些文件夹上的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她从最靠房门的架子上抽出了一个红色的文件夹,翻了几页,抽出了一张纸。
我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有些眼熟。
不过现在红杏还在,也不好和陶樊说些什么。
“那地方据说没有公交车,你们得自己开车过去。”红杏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你们好像没有车。”
“谁说我们没……”陶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呃……我们好像的确没有开车过来。
红杏终于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陶樊有些囧。
红杏也知道自己不能太幸灾乐祸,笑了几声就说:“我让芬达开我的车带你们去吧。”
“那谢谢了。”
…
一路上,芬达的话很少。
陶樊以为她是专心开车。
我倒是觉得她是在生陶樊的气。
毕竟他刚把她扁得一文不值。
她不生气我才觉得奇怪呢。
于是我为了调节气氛:“芬达,为什么来帝都打工啊?”
芬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开口:“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都要上大学,可是家里太穷了,所以我就出来赚钱了。”
“你怎么不上学啊?”陶樊插嘴道。
芬达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女孩子上学也没什么用,反正早晚是要嫁人的。”
我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不情愿。
陶樊可能没有听出来:“上学有用啊,有文凭你能找个赚钱更多的工作……”
“芬达,”我打断陶樊的话:“我认识一个人,他专门资助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
“真的吗?”芬达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车都开快了几分。
我点点头:“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她笑了,可是很快又噘起了嘴,小声地说:“可是我还要补贴家用……”
“只要你有心上学,”我说:“他可以负担你家里的一切开销。”
芬达终于开心地笑了。
我看陶樊直愣愣地看着芬达的笑颜,胳膊撞了撞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陶樊难得地脸红了,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见状,我也不继续调侃他,和芬达继续聊着她家乡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陶樊说:“师叔,你看。”
我和芬达聊得正起劲:“看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我也愣住了。
车子行驶的方向,前面就是九队在搬来我家之前住的那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