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风吹铜铃响
10171600000002

第2章 在约定的时间通话

1

月牙儿像只小船从夜河中驶来,粉白的月光水一般温柔,乡镇的夜晚是那样深沉。菊花守在电话机旁,静静地等待着,不时望一眼窗外的月亮,心想月亮也能捎信,那该多好呢。

菊花的爸妈在南方一座城市打工,远在千里之外,家里只有她和妹妹菊香,还有七十多岁的奶奶。她和妹妹都在村小读书,奶奶能做的事情就是给她们做饭,更多的事情得由菊花照应她。把两小一老撂在家里,爸妈实在不放心,过年时给家里装了电话,并约好每周星期日的晚上通话,由爸妈那边打过来,如果十点前不联系,就等下个星期。

今天是周末,是约定的通话日期,可是菊花等到九点多钟,却听不到电话铃响。东房里的奶奶也在等,不时传来咳嗽声。和她合睡一张床的妹妹,大概已经睡熟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菊花每次通话都有很多话要对爸妈说,拿起话筒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般通话的时间都不长,只是相互报个平安,最多不超过三分钟。菊花非常珍惜这一分一秒,总是和菊香脸贴脸地共同接听,回答爸妈的问话时,也是你一言他一语地抢着说。因为长期见不到爸妈,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是一种安慰,一种享受。

菊香并没有睡着,也在静静地等待。吃晚饭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奶奶说了她几句。她说一只碗不值几个钱,不必大惊小怪,况且她也不是有意的。奶奶说,你爸妈在外苦做,一分一厘都是用血汗挣来的,打碎碗也不心疼,还有理。菊香气哭了,和奶奶顶了几句。爸妈说过谁不听奶奶的话,过年回来就不给买新衣服,菊香怕姐姐把这事告诉爸妈,哪能睡得着呢。

电话依然没有铃声,菊香憋不住地问,姐,爸妈咋的不来电话呢?

等不到远方的来电,菊花怀疑话机出了故障,拿起话筒吹了吹,声音很正常,键盘上的指示灯也都亮着,电话机没有毛病,是爸遇到麻烦了?一想到爸做的那份活,她就局促不安。爸在一家服务公司做清洁工,清除楼房外层的污垢,用爸的话说,就是给高楼大厦洗澡,人蹲在铁架子里,用一根钢丝绳从楼顶吊下,整个人悬在五六十米的高空。向上望,云彩仿佛就在身边,伸手就能触摸得着;朝下看,宽阔的马路成了一条细线,行人像蠕动的蚂蚁,汽车成了甲壳虫。菊花虽没有身临其境,听了都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爸说开始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后来渐渐习惯了。菊花说高空作业让人提心吊胆,不如找份没有危险的活儿。爸说城里的活儿不好找,正因为有危险,想做的人少,他才做了。妈是环卫工人,承包了五百多米长的一段马路,一把大扫帚,一辆手推车,从清晨开始打扫,到黄昏才回出租屋,相比之下,要比爸安全得多。

菊花最担心的是爸。

在约定通话的时间段,菊花时刻盼望听到铃声,从吃过晚饭收拾碗筷开始,就把耳朵贴近电话机。但过了这段时间,完全换了一种心情,最怕听到的就是电话响起,特别是深更半夜,都不敢伸手去接,担心电话里传来不好的消息,直到铃声快要停止,才不得不拿起话筒。

菊花心神不定地躺在床上,心却飞到了千里之外。菊香也是鬼扒眼,翻身打滚儿地无法入睡。

月牙儿西沉,万籁俱静,姐妹俩睡了,奶奶也睡了,鸡栏里的鸡也发出梦呓般的咯咯声。从窗口射进来一束月光,照在深红色的电话机上,谁能知道它何时才会响起呢?

2

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而来,天气骤然变冷,奶奶的体温和天气完全相反,不断地升高,摸一下都烫手。奶奶病了,姐妹俩要送她去镇医院。奶奶说她自己有数,受了风寒没啥大毛病,扛得住。菊花说小病不治,会越拖越重。菊香也跟着劝。奶奶舍不得花菊花爸拿命挣来的钱,能省则省。菊花让妹妹去上学,自己向老师请了两天假,留在家里照顾奶奶。

这几天,菊花肩上的担子可重了,既担心奶奶的病,有个三长两短,怎向爸妈交代呢?爸妈没来电话,也不知是何原因。还有,菊香去小学的路上,要经过两条小河,架在河上的桥,是用几根树干拼凑起来的,稍不留神就会跌入水中。每天经过这里,都是她先把自行车扛过桥,再把菊香搀过去,现在让她独自去上学,心里总是悬悬的。

奶奶高烧不退,脸被烧得赤红赤红,也不吃,只是像牛一般咕嘟咕嘟地喝水。

菊花盘算来盘算去,想打个电话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爸妈,劝奶奶去镇医院看病,但奶奶不答应。奶奶说,你爸悬在半空做活计,知道我生病会分神,这个电话千万不能打。

菊花说,我不跟爸说,就告诉妈。

傻丫头,你妈知道了,还能瞒过你爸。

那就送你去医院。

医院的门不好进,进去就得花钱。

菊花知道奶奶心疼爸,其实爸也五十岁的人了,可奶奶还拿他当孩子,时刻念叨他,想着他,难怪人说在父母眼里,儿女永远长不大。

菊花左说右劝,终于和奶奶达成了协议,不去镇医院,把村里诊所的医生叫来,开点退热的药。诊所的医生一叫就到,给奶奶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多,要挂水。奶奶像个孩子不敢朝针头看,两手蒙住眼睛。

菊花说,扎好了。

奶奶不信,别骗我,还没下针呢。

菊花说,骗你要遭雷打,真的。

奶奶张开手一看,针头已经扎进血管,笑道,一点不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菊花付了挂水的钱,医生要留下来看护,菊花说诊所离不开人,她会照应奶奶。医生交代如果感到不适,就把针头拔掉,再给他打电话,并说挂了这瓶水仍不退热,就得去镇医院住院治疗。

菊花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奶奶。

两小时后,瓶里的水挂完了,菊花按照医生的吩咐,给奶奶拔下针头,用酒精棉球捺住针眼儿,明显感到奶奶的体温降下来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奶奶两天没吃,肚子里空空的,直叫饿坏了。

菊花做了鸡蛋挂面,奶奶一口气吃了一大碗。

奶奶问,一瓶水多少钱?

菊花如实说,除去医疗保险,只花了十块钱。

奶奶说,不多,我当要百十块呢。

奶奶从枕下摸出个小布包,一层层地放开,里边是一把碎票子,这是儿子给的零用钱,叫菊花自己拿。

菊花说,我不是你孙女?

奶奶说,谁说不是,九月初九生的,门前菜园里的菊花正开得热火,就是我接的生,也是我给你起的名。

菊花撒娇似的扑进奶奶的怀里,在她枯瘦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奶奶说,乖,别闹。

一个星期后,又到了约定通话的时间,仍然没有等到爸妈的电话,姐妹俩有些坐不住了,奶奶说打个电话问问吧。

菊花拨了爸的手机,听不到一点声音。她以为拨错了号,又认认真真地重拨了一次。

还是没有声音。

菊香说,怕是爸正和别人通话呢。

过了十分钟,菊花连拨三次,连个忙音也没有,服务小姐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菊花的心像被钩子钩住似的悬着,怎么也落不下来,千里之外的爸妈咋的了?

3

又是一个苦苦等待的夜晚。

菊花在洗锅抹碗,菊香在灯下写作业,西房里突然响起丁零零的铃声。菊香抢先冲了过去,菊花也跟了过来。姐妹俩都没拿话筒,仿佛那清脆的铃声是一首动听的歌,要让它多唱一会儿。

菊香把话筒递给了姐姐。

奶奶也跟过来了,一手扶着门框,眼睛看着接电话的孙女。

菊花“喂”了一声,谁啊。

话筒里的声音很大,听不出来?

菊花蹦了起来,妈,是你啊。

菊香连忙把嘴伸过去,妈,我们想你了。

奶奶提醒说,问问你爸。

菊花忙说,爸呢?

妈的声音,他挺好的,在我身边站着呢。

菊花说,两个星期不来电话,咋的了?

话筒里换成了爸的声音,告诉菊花他的手机坏了,修了几次也没修好,人家说老掉牙的手机早该退休了。昨天公司发了工资,才买了部新的,这是他打的第一个电话。菊花说奶奶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请诊所的医生打了吊针,现在完全好了。

爸说,叫奶奶听电话。

奶奶直往后退,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听不清。

菊香把奶奶拉到话机旁,菊花把话筒贴住她的耳朵。

奶奶把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断地叫,根子,根子,是根子吗?

奶奶总是叫菊花爸的小名。

话筒里说,是我,我是根子。

奶奶听不清,菊花把耳朵凑过去,给奶奶当扬声器,电话里说一句,她大声地重复一遍,奶奶的回答就一个字,好,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菊香从奶奶手里接过电话,要和妈说话。

爸好像有了意见,鬼丫头,心里只有妈。

话筒里又换成了妈的声音。

菊香说,星期天给我们打电话,我和姐姐还有奶奶都等着呢。

妈说,知道。

菊香说,过年回来。

妈说,记着呢。

菊香说,别忘了给我们买新衣服,给奶奶买蛋糕。

妈说,忘不了。

妈的话虽然简短,但灌进菊香的耳朵里,却是甜甜的,一直甜到心里,禁不住说,我想……

妈问,想什么?

菊香在话筒上亲了一口,送过去“噗”的一声,回过来的是吃吃的笑声。

这天晚上,祖孙三人像过年似的浸沉在欢乐之中,盼望了许多,等待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远方的声音,哪能不高兴呢。她们早早地睡了,姐妹俩合一个枕头,头靠头地拥在一起,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电话的铃声叫醒。

丁零零……铃声很急促。

菊花抓起话筒一听,不是爸妈打来的电话,是旺叔的声音,他家没装电话,有事就打到菊花家,让她把旺婶或他的女儿小媛叫来接听。

旺叔家就住在隔壁,只有几步之遥。

旺叔会做木匠活,去年到城里打工,在一家装潢公司做了一年,却没拿到一分工钱,完工后老板就不见了,这次去城里是打官司,把装潢公司的老板告上了法庭。

菊花到旺叔家一看,屋里黑灯瞎火,就差把门板擂通,里边才有了回答。旺婶走亲戚了,明天才能回来。

小媛边穿衣服边往菊花家跑。菊花听不到旺叔在电话里说什么,只见小媛听着听着,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突然跳起来说,真的!

通话结束后,小媛说他爸官司打赢了,已经拿到老板欠下的一万二千元工钱,而且在城里找到了一份活儿,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菊花为小媛感到高兴,笑道,多让人欢喜的事啊。

小媛胆小,菊花把她送回家,看着她把门关好才离开。

这是菊花过得最愉快的一天……

4

气候变化无常,冬天竟下起雾来,一切都朦朦胧胧,看得见却看不清。傍晚时分,强劲的东北风吹散了漫天大雾,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不大,零零星星地飘着,飞着,舞着,落在掌里立刻就化成小水珠。随着风力的不断加大,雪也越下越猛,显得很超然,很冷静,很沉着,忽忽悠悠地下,理直气壮地下,铺天盖地地下,田野房屋树木所有静止的物体,全被雪严严实实地覆盖着,污秽的世界变得干净了。

菊花在门前扫着积雪,可是怎么也扫不净,刚扫起一堆,很快又落下一层。水泥杆上牵向室内的电话线,本来绷得很直,现在被雪包裹着压成了弧线,菊花担心线会被坠断,用竹竿把雪一点点地打落,线又绷直了,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菊花怕奶奶冻出病来,要给她焐脚。奶奶说她没那么娇气,电话机离不开人,叫她仍回西房睡。

菊花给奶奶加了条被子。

西房里菊香在喊,姐,有电话。

菊花心里一愣,今天不是爸妈约定的通话时间,咋的来电话呢?拿话筒时手不由抖了一下。

铃声响个不停,像有什么急事。

话筒里粗喉咙大嗓门儿地问,菊花吗?

菊花听出不是爸的声音,谁啊?

电话里说,我是二槐。

菊花忙说,哦,是二槐哥。

二槐说他在电视里看到家乡这边正在下大雪,他母亲遇到这种天气,关节痛的病就会发作,出来打工时他买了治这种病的药,放在一只铁盒子里,母亲不识字怕她吃错药,叫菊花去看一看,并说了药的名称,每天服用的次数和剂量。

二槐还未成家,家里就母亲一个人。

菊花一口答应下来。

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遇到急事要和家里人联系,都是把电话打到村部,请村干部帮他们转达。菊花家装上电话以后,很多人就把电话打到她家,比村干部传话要快得多。

姐妹俩上路了。菊花走在前面,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拄着竹竿,每向前迈一步,都先用竹竿试探一下,然后才向前移动。菊香紧跟在身后,踏着她踩出来的雪窟窿,一步一跟地走着。她们没走多远,浑身就落满了雪,完全成了一个雪人,不时停下来相互拍打身上的雪。往常不到半小时的路,却走了一个多小时。

远远的,就看到二槐哥家屋里亮着灯,隐约听到痛苦的呻吟。姐妹俩一阵小跑来到门前,边叫边拍打着门板。门刚打开一条缝,二槐妈被疼痛折磨得站立不住,一头瘫倒在地上。姐妹俩把她扶回房内,看到药已经从瓶子里倒出一小把,菊花数了数有十七粒,如果来迟一步,她就服下去了。

菊花吓出一身冷汗。

二槐妈知道姐妹俩的来意,感谢不尽。

菊花把药分成若干包,每包只有两粒,告诉她早晚各服一次,一次只能吃一包,一粒也不能多吃。二槐妈留她们过一宿,天亮再回去。菊花说她们不回去,奶奶会愁得睡不着觉。二槐妈想想也是的,也就没有强留。菊花仍不放心地问,刚才说的服药时间和用量是不是都记住了?二槐妈重复了一遍,没有说错。

雪还未把来时踩下的雪窟窿填满,回去的路要好走得多,一脚踏下去,已经结冻的雪发出“咯巴咯巴”的响声,姐妹俩有意把响声弄得很大,以此来壮胆……

5

不知谁传回来的消息,菊花爸在城里买了三张彩票,中了五十万的大奖,一夜之间富起来了!

一开始,村里人半信半疑,只是暗暗地议论,见到菊花姐妹俩,话里生话地说,你爸妈过年回来,恐怕再不出去打工了。菊花说家里就几亩口粮田,不打工哪来的钱。有人笑她说,傻丫头,你爸都成富翁了,还愁没钱用。菊花蒙在鼓里,不知村里人为何这样说,是嘲笑,是挖苦,还是另有原因?直到小媛悄悄地告诉她,才知道爸买彩票中了奖,而且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几年前爸去县城买农药,也买过几张彩票,等于把钱往水里扔,发誓再不买这玩意儿。况且,两天前通话时爸只字未提中奖的事,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风声越来越大,说得有鼻子有眼。在镇上做生意的三舅不请自来,说他儿子谈了个对象,在县城买了套房子,七拼八凑还差十多万,要菊花爸帮他一把。随后,她姑妈也跟着来了,说她读大学的女儿,每月的开销很大,菊花爸不支持书就没法儿读下去。这回,菊花不信也得信,如果爸没有中奖,七姑八姨的不会朝门上跑。奶奶叫她打个电话,问一问到底有没这回事。菊花拨通了爸的手机,从远方传来响亮的声音,丫头,有事吗?

爸,你中了五十万的奖,是真的吗?

你咋知道的?

村里人都在说,你还瞒着我们。

话筒里满是爸的笑声,笑得很爽朗,菊花从未见爸在电话里笑过。笑声不断,有爸的,也有妈的,两个人一起笑,把菊花的耳膜都震疼了。

传闻终于得到证实,姐妹俩笑出眼泪来。五十万,一个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奶奶弄不清这个数目有多大,只知道有不少钱,也笑瘪了嘴。

菊花问妹妹,妈回来过年,会是什么样子?

菊香想了想说,妈平时难得买件新衣服,这次回来准是一身新。

菊花说,我妈本来就美,再穿上新衣服就更美了。

她们扳着手指,一天天地数日子,盼望妈回来的那一天。

菊花爸中奖的喜讯,一阵风似的吹了过去。可是事隔不久,菊花发现村里人又有了新的议论,仍然与他们家有关,但再没有喜悦,再没有羡慕,却是唉声叹气,有人没头没尾地冒一句,唉,要不去城里打工就不会出这种事了。还有人隐而不露地问她,你爸没来电话?菊花捉摸不透,是中奖的钱被骗了,是爸过度兴奋,在高空出事了,还是妈有什么不测?前两点她不敢肯定,后一条很快就排除在外,一个扫马路的环卫工,整天与道路打交道,妈不会发生危险。

菊花拨通了爸的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她连拨了几次才接通,爸的声音是那样嘶哑,那样苍老,她几乎都辨别不出来了。

菊花的心落下了一半,爸没有出事,便问,妈呢?

停住老半天,才听到爸像哭一样的声音,过两天……我就带你妈回家……

爸,你哭了!

没……没……

叫妈听电话。

她……她在路上。

菊花妈正走在去另一个世界的路上。她走得很意外,很突然,打扫路边的杂物时,一个烂醉如泥的司机,驾着别克轿车猛冲过来,从她的身上碾了过去,撞倒两棵行道树才停了下来……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菊花妈就这样凄惨地走了。

两天后,菊花爸走出送他回来的面包车,双手捧着长方体木盒,上面覆盖着妈用过的红纱巾。爸的步履是那样艰难,一步一寸地向前挪动。

姐妹俩号啕大哭,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把木盒紧抱在怀里,放声大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