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走出了暴风雪。走到风雪停止,却没有走回自己的家。他们还是在雪野里。
四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软雪,连天空都是白的,是那种苍苍茫茫的白。他像是走进一个云团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或者说就没有天没有地,整个世界全是雪,白白的雪。
他迷路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困扰很长时间的饥饿就很清晰地冲了出来,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把他的心揪得紧紧的。他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嚼着,然后,又掏出酒瓶喝了口酒。酒的灼热温暖了雪水,这种温热使他的肠胃里更加空洞,饥饿感更强烈了。
他能够敌住风雪的侵蚀,却敌挡不住饥饿的攻击。他出来寻找黑眼圈时,没有想到会走出这么远,还会碰上暴风雪,除带着一瓶酒,他没有带一点吃食。四周空荡荡的只有雪,还有——寂静。他开始吃雪,大口大口地吃,吃上几口雪,再喝上一口酒,他听到自己和这雪野一样空荡的肚子里回荡着雪水的声音,第一次,他感觉到雪和酒是多么的不相容啊,但他眼下只能这样,光吃雪太冷,喝口酒可以驱驱寒,可喝下去的酒和在雪水里,肚子更饿更难受。他也叫他的黑眼圈吃雪,叫他的鹰吃雪。黑眼圈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用一双哀怨的目光望着他。鹰只是啄了几下,弄湿了它的钩喙,却一口都不吃,它是吃肉长大的,不到渴的时候,是不愿意吃雪的,它已经饿得不时发出饥饿的叫声。他用手抚摸着鹰的背,它那光滑的羽毛外面是一层冰凉的雪沫。他对鹰说道,你有翅膀,赶快飞走吧,飞回去就有东西吃了,在这个不辨东西的鬼地方,我是没有办法给你找吃的东西。
鹰瞪着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很宁静地看着他,没有要飞走的意思。这是一只忠心耿耿的鹰,已经陪伴着他有七个年头。当初,他从放鹰的人手里买下它时,还是一只幼鹰,他把它从小养到大,它一直跟随着他,是他忠实的伴儿,他有时候觉得它比他的老婆都要好,老婆到晚上陪伴他,有时难免还生气发脾气,可这只鹰却伴着他在荒野里放羊,陪他度过寂寞难耐的日子,并且对他百依百顺。他把鹰当做他最可靠最信赖的伴儿。鹰对他也一样,从来不背叛他。
他亲昵地拍拍鹰的背,抱着黑眼圈的脖子,继续往前走着。只有走,才有生的希望,可黑眼圈已经像他一样饿得走不动了,他们走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