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演播厅的蓝图仍在绘制之中,黄副院长迈向正院长的行动也在同步进行,他动不动就请这个市长那个部长吃饭,每次都会叫上庄莎和我。说句实话,我帮不上黄副院长,嘴笨,又不会逢迎人,想帮着拍一下市长部长们的马屁都不知怎么拍。而庄莎不一样,她一见那些有官衔的人,像上足发条的闹钟,嚓嚓有声。庄莎使出浑身解数,风情万种,每一个眼神都柔媚得要滴出蜜来,身子恨不得能挂到人家身上,跟平时在办公室刁蛮傲然的那个庄莎判若两人。她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黄副院长的前程,我不敢说,但她在酒桌上左右逢源,说素道荤哄那些领导开心,还真有一套,酒后又陪领导跳舞唱歌,竭尽了一个三十多岁女人所有的手段,甚至卖弄风骚,这种玩命卖力的精神着实叫我感动。
每次在酒宴开场时,黄副院长都要隆重推出庄莎,那时,庄莎大睁着眼睛,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很清纯笑着。介绍完庄莎,黄副院长捎带一声介绍我时,总会说,噢,这个是庄莎的师兄,多悲哀!我在黄副院长组织的酒宴上甚至连个服务生都不如,庄莎喝多酒后,会在年轻英俊的服务生脸上摸捏几把,还说为什么男人能沾女人便宜,女人就不能沾男人的便宜呢。我呢,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可黄副院长经常告诫我,叫我不要妄自菲薄,他说其实我担当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没有我,很多事情他无法进行,或者是不方便进行,因为那样会引发风起云涌,引起风声鹤唳。有次我喝多了酒,问黄副院长,我到底担当什么重要角色?他颇为神秘地一笑,这个呀,你就不要问了,你是庄莎的师兄嘛!
这就是我担当的重要角色?
不管怎么说,黄副院长的话还是安慰了我,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好领导,他能让我这个小人物参与这么大的设计项目,就是个英明的领导。既然他说我担当着很重要的角色,那肯定是个秘密的角色,我深深感到为领导能出一份力而自豪。
那阵子,我们歌舞升平,夜夜笙歌,都赶上神仙过的日子了。可是好景不长,黄副院长突然间像从梦中醒来似的,有点心神不定地说,我们这样下去会堕落,不定那天会误入歧途,成为金钱和欲望的俘虏。
黄副院长这样说,是有所指的,我知道他针对的是庄莎。这段时间,庄莎和那些包工头吃饭喝酒时,在他们面前装成懵懂无知的样子,故意露出好多破绽,逗引得那些男人心里痒痒,以为有机可乘,争着给庄莎提供无偿帮助。不知庄莎付出了多少,反正,她抓住那些有钱男人,给她家里装修厨房,更换卫生洁具,还接受了不少化妆品和金银首饰。就我老婆掌握的情况,庄莎把不少化妆品转手便宜卖给街边的小精品店。这些如果不是一个包工头给黄副院长打电话讨好时说出来,黄副院长全蒙在鼓里。我以前也没注意到,庄莎还有这一手,她能把所有的男人为自己所用。以前庄莎给我这么说过,那时我还以为是她对某些现象的品评,没想到品评的就是她自己。
待我知道庄莎的所作所为,明白了黄副院长话里的意思,他的脸已经阴了好几天,连我都不理,好像是我干下这些丢他脸面的事,惹他生气似的。这时,我,或者黄副院长,都期待着庄莎有所解释。
庄莎一开口,就把我给打懵了,她把标点符号扔到嘴里嚼碎,像打机关枪似的扫射道,我容易啊我不就给家里搞个小装修嘛是他们死乞白赖非要给我弄的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人跟市长部长们一样非常俗气不是请你吃饭就是送些无聊的礼物每次我用身体不舒服推脱饭局他们立马就派秘书给我送来药这些人能得罪吗你们说我怎么办!
看我们回答不上来,庄莎突然吃吃地笑起来,在她的笑声中,我的心里越来越没了底。慢慢地,黄副院长也跟着她笑起来。庄莎从黄副院长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噙在双唇间,黄副院长连忙起身,用打火机给她点上。
这以后,庄莎依然是庄莎,她还不知动用了什么秘密武器,黄副院长也要看她的脸色说话了。只要她不高兴,黄副院长就不敢阴着脸,还会强作笑容地说,我就知道,我们庄莎是个有原则的人,有才华的漂亮女人的魅力是谁也挡不住啊!庄莎听到这话往往会冷笑。我看到她脸上的粉扑刷刷往下掉,眼角笑出一道一道白色的沟壑。她却全然不觉。此后我们三人再一起讨论蓝图时,她想毫无顾忌,动不动会呛黄副院长一顿,就她意见最多,还很大胆,有次甚至挑衅地说,如果电视台的这个多功能厅内部也叫她设计的话,她一定要在升降舞台上留出个空间,装个粉色的双人床,给那些发情的男女备用,增加看点。看看,庄莎的情绪一点都没受影响嘛。
要说受影响的,是庄莎的老公。她老公不知从那里听到传闻,说庄莎和黄副院长有一腿。近来的种种迹象表明,庄莎老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说的后果很严重,主要指影响黄副院长的提升,一旦庄莎的老公闹起来,对黄副院长最不利。
我也听到了庄莎与黄副院长的一些传闻。单位里有人看我的眼神却不对劲,这与我有啥关系?可有人甚至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被黄副院长相中上这个项目?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是庄莎的师兄啊。
这跟我参与项目设计有什么关系?
那人嘎吱嗄吱笑道,你果然懂狗屁艺术,眼里只看到艺术,看不到别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落到你头上?你就不想想,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的角色当然是设计员喽。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老秦,我就不信,你连自己扮演的角色都不清楚?那我也不能给你说太多,再说一句,你个傻X,你就是别人放的那个烟雾弹。烟雾弹你懂吗?你是别人放出来障大家眼的。
我体会不出那个人话里的意思,却接到庄莎的电话。我来到她的房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庄莎,她站在宽大明亮的窗户前,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她难得不化妆的脸上,她往日飞扬的神采不见了踪影,素净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心神不宁的阴黑。
这个女人不是我的师妹庄莎,还能是谁!不见她说话,我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庄莎把脸转向窗外,仿佛有个东西需要她认真观察似的。她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我能感觉到她的声音在发抖。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过去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只是,我想请师兄帮个忙。
说吧。
庄莎用飘渺的眼神看着我,表达着她的无辜: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帮他(没说这个他是谁),现在这个时候,对他很关键。他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就不再有提升的可能了。师兄,你相信别人的那些传言吗?
我没说话。
不管你怎么样想,我也不给你多说,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得帮他渡过这个难关。师兄,现在只能我们帮他了。
我茫然地看着庄莎,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员,平时连自己都帮不了,哪有能耐帮黄副院长?倒是庄莎,她不是和那些市长部长们的关系很好嘛,她要真有心,那些权势之人的一句话可是胜过我这个小人物的千言万语。
怎么帮?
你承认与我发生过那种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转移我老公的目标,把他解脱开。我老公是个神经病,老怀疑这怀疑哪的。师兄,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帮了他,也等于帮了我们自己,只有他当院长,在位子上,才有我们出头的机会……
庄莎的话使我恍惚看到,她老公粗大的拳头,已向我脸上砸来。我擦着嘴角上的血,小声问她,这是谁的主意?
庄莎嘟起嘴,使出她惯用的伎俩,像拍打那些服务生似的,拍打着我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问题,人家都烦死了,你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