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问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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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我呛了一顿,三哥那里好久没了声音,这下,我想着可以清静一阵了,听不到那一声短促的手机铃声,我心里安静了许多。倒是妻子,神经官能症似的,动不动就瞅一瞅我的手机,疑惑地望我一眼。好像我藏了什么秘密似的。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在犯嘀咕,我老家怎么好几天没了动静呢。

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报纸上说,因为全球气候变暖,北极的冰都在消融,以后的气候会越来越反常。今年北京的夏天就很反常,雨水多过往年,动不动就是一场大雨,大雨过后的天空,蔚蓝高远,只是这样的蔚蓝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城市上空聚结的湿气像个锅盖,闷闷地将城市笼罩住,潮湿闷热。整个六月就在雨一阵睛一阵,凉一阵闷一阵的过程里延续,快月底时,太阳终于变得透彻起来,终日雾蒙蒙的北京城像擦拭干净的叫化子的脸,清清爽爽起来。天气真正热了,有了蝉鸣,混在汽车嘶哑的发动机声里,像透支了无数气力,精疲力竭,不像早些年那种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了。

说是热了,躲在空调房里,并没多少感觉。人的感官被高科技电器惯坏了,分明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的夏季,却被空调风吹得浑身发冷,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

除了在室外烈烈炎阳的直射下,我确实也没觉着多热,暗自庆幸今年夏天可以舒舒服服过去呢。但这个世界不会轻易让人消停的,我的庆幸才开了个头,姐姐就来电话,一上来就哭哭啼啼,说她要气死了。原来,她儿子罗竟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到网上一查,只考了三百三十多分。

天啦,连这个羞于说出口的分数都能考出来,真是叫人惊叹不已。在我的印象里,外甥罗竟的学习还说得过去,三年前的中考,考了近五百分,顺利地跨进了我们县一中。那可是重点高中啊。谁知,三年过去,罗竟竟然如此不争气。

姐姐止住哭声说:“这分数不能怪罗竟,怪他们班的白莎莎,那是个小狐狸精,她把罗竟迷惑住了。罗竟也是年龄小没经过事,三言两语就陷入泥淖里,弄成这个结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姐姐又哭开了。姐的命是够苦的,我出生不久,娘就丢下嗷嗷待哺的我,撒手人寰,当时父亲慌了手脚,压根儿不知这个家该怎么整。几个哥哥少不更事,关键时候还是姐姐——十六岁的她用瘦弱的肩扛起了这个家。洗衣、做饭、安排从父亲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对我来说,姐姐像我的母亲一样,为我们兄弟几个,她过早地扮演起家庭主妇的角色。所以,我对姐姐一向很敬重。

“姐,这跟你命苦没关系。”我这样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姐姐只怪别人拖住她儿子,却不怪自己的儿子,如果有这种心理做祟,那还有什么说的,只管怨天忧人好了。我知道罗竟是姐姐的全部希望,罗竟没有达到她的期望值,她受不了。可是,也不能这样看待问题啊。

姐姐又一次止住哭声,清清嗓子,干脆利落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就这么一个外甥,看你怎么给他安排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姐姐前面都在铺垫,铺着铺着,蜇回头,把她的难题就推给我了,好像我是人事部长,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似的。考这么点分,就算北京户口也难找个合适的大学,我能怎么安排?姐姐说,你不是把小霁都安排进北京哪个哪个大学了?小霁是你的侄女,罗竟与你就没血缘关系啦?你可是他的亲舅舅。

我说你别扯了,姐,小霁上的可是自费大专,一年得两万多块钱学费呢。

“不就是钱吗?”姐姐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硬撑着说,“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读个大学。”

我说:“姐,咱得考虑实际情况,别说自费生了,就是真正考取的本科生,甚至今后读完研究生,也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你根本不知道现在找工作有多难。”

“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姐姐赌气道,“你三哥家的小林没上一天大学,你都能给他在北京找到工作,听说每月拿好几千块钱哩,难道我家罗竟今后大学毕业了,找工作还不如一个没上过大学的?”

我被姐姐问住了。

我的侄女小霁上的是信息管理职业学院,的确是我联系的,不过,人家公开招生,是只要交钱谁都能上的那种。据说专业比较实用,电脑数字设计,信息时代,毕业后工作可能会好找一些。

我不是不愿给外甥罗竟联系这种自费大专,而是担心学费从哪里来。姐姐家的情况非常一般,当年由于她得照顾我们一家老小,耽搁了找婆家,后来年龄偏大,要找个合适的、家境好的人家很难,姐夫年龄倒是与姐姐般配,只是家境不好,又是个老实人,不会一点手艺,姐姐更不用说了,他们除过一年两料收种庄稼,其余时间在离家近的地方打打短工,根本挣不到钱。别说一年要两万多学费,就是两三千,他们也得勒紧裤腰带。姐姐这时说得倒轻巧,到时候,肯定得依靠我来供她儿子上学,那我可惨了,每年的收入也就三四万元,就是我有心借钱供外甥上学,妻子那道关也难过啊。妻子一直把钱扣得很紧,她不是喜欢奢华的人,按说我们俩的工资合起来也不算低,但她还是省吃俭用,我们的孩子还没影子呢,她就开始给将来的孩子存钱,说以后一定要送孩子出国留学,因为她们单位已有三个同事把孩子送到国外去上学了,她绝对不能落后。女人在攀比方面,是很可怕的。

姐姐是在我上班时打来的电话,妻子还不知道这回事,一年两万多块钱的学费,以妻子的精明怎么也能揣度出姐姐的意图,这在我,都觉得心疼,更不用说妻子了,如果我私自答应姐姐,那时我可就不光是看妻子脸色的问题,估计家无宁日了。

可这是把我养大的姐姐啊,她是为我们吴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咬咬牙,我还是答应姐姐给外甥罗竟联系学校。北京别的事难办,唯独找自费大学容易,一个电话过去,人家立马给我送来一大堆资料,任你选择专业,并且,他们的态度极其和蔼。我多方打听,给罗竟选了个电视技术编辑专业,据说现在电视台或者影视公司都缺乏技术人才,好的专业可以给今后就业打下基础。至于上学的费用,走一步再说吧,我不想提这个叫人头疼的东西。

该跑的地方我都跑了,该谈的也都谈好了,只等开学时间一到,罗竟直接来京报到。

谁知,我的外甥,说准确点,应该是他的女朋友白莎莎帮了我的大忙,她拖住罗竟不让他来北京上学,非得陪她去广州上什么艺术院校,为参加一些电视台的举办的“超女”、“星光大道”比赛打基础,准备要一夜成名。白莎莎又说罗竟的外形和嗓音条件也很不错,跟着她也可以参加类似的培训班,以后也去参加“好男儿加油”什么的节目,两个人都向音乐的舞台迈进,走在艺术的通途上,道同志合,多完美啊!罗竟经不住白莎莎的缠磨,动了心,果然放弃来北京的机会,跟着白莎莎去了广州。明知道这种做法不靠谱,可我还是舒了一口气,毕竟我的压力没有了。可是,姐姐叫儿子快给气疯了,在电话里她哭得声嘶力竭,说她养了儿子十九年,竟然抵不过一个小妖精轻飘飘的几句话,儿子她是白养了,老天真是不开眼,什么事都叫她给撞上了!我劝不住姐姐,她的情绪异常激烈,要我帮她写一份协议书,她要和罗竟断绝母子关系。

这种协议我不能写,只好打电话给罗竟,劝他回头是岸。罗竟的情绪倒挺稳定,他轻松地笑笑,说舅舅,你谈过恋爱吧?你知道爱情至上这个词吧?爱情和前程都摆到了我的面前,你说我能放弃吗?

三个问号把我问住了,爱情与前程,如今这世上除了生命,还有什么比这两样更让人追逐的?我还真不敢再叫罗竟放弃,真放弃了,以后他心里还不定怎么恨我呢。反正双方都不肯让步,我也无能为力。只要我尽了力,能不给自己添麻烦就不添麻烦吧。

爱怎么就怎么,随他们折腾去。刚好我接到通知,去南京参加一个专业培训,时间为半年。整个下半年,我在南京学习,为省电话费,换了个当地的手机号码,为了能清静一阵,我没把新号码告诉其他人,除过给妻子和父亲偶尔打个电话外,我与哥哥、姐姐以及侄子侄女们没有联系,就是他们从妻子那里讨到我的新号码,打电话给我说那些烦心事,我身在异地,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