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进监狱没多久,表哥果然被信用社辞退了,人家做得很委婉,说信用社人员超编,需要精简不在编的人员。表哥还能不明白这个事理?大妗子要跑到信用社去闹,那么多人员,干啥只精简他儿子?表哥拉住大妗子,人情世故他是懂的,人走茶凉嘛,何况大舅还坐在牢里。
这下,表哥在镇上无所事事,回村子种地抹不下脸,可还得生活,在大妗子的催促下,表哥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的表嫂在镇街摆了个卖毛线的摊子。当地人能织毛衣的不多,毛线生意可想而知。有时守一整天,除了过路的好奇,拿起毛线看看外,几乎没人买,看着人来人往,守着空荡荡的摊子无聊至极。表哥与左右做生意的人聚在一起打牌,一开始打着玩,混混时间,还不忘照顾一下摊子,后来嫌清汤寡水不提神,就带点小彩,跟人输赢一两碗面。再后来,进入到实质阶段,改打麻将耍钱了。这一打,上瘾了,表哥见天不打就提不起劲,回到了原先的状态,见谁都冷冰冰的,对自己女儿都懒得多说一个字,有时女儿高兴,趴在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他一把推开,看着女儿瘪着嘴要哭的样子也没一点怜惜的感觉,他早忘记要送女儿去小天鹅艺术团的事了。反正,她爷爷现在没有机会看天鹅舞,恐怕也不会再有看天鹅舞的雅兴了。
做毛线生意挣不上几个钱,还得养活一家大小,表哥打麻将后扔下摊子再无心去管,表嫂一个人要看摊还得顾家,两头忙不过来,挣的那几个钱也供不起表哥的爱好。为钱的事,表嫂与表哥闹过好多次,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大妗子说了谁都不听,每次哭着来找父亲与二舅,叫他们去劝说调解。父亲和二舅扔下手中的活去镇上,这时候的表哥别说傲气,连锐气都没了,耷拉着脑袋,一副蔫不拉叽暮气沉沉的样子。看得父亲心里倒有些不忍。既然是说客,总要说些话劝告的。表哥表现得还算不错,生活教育了他,说什么他都应答,就连二舅猛然间咳嗽一声,他像听出无数道理似的也要点下头。
表哥还算识相,知道这婚是离不成的,离了,哪里还有女人嫁他?虎落平阳,何况他原本就不是虎,扯了面虎旗而已,现在没了虎旗,谁还能把他看进眼里?父亲和二舅给表嫂陪着笑脸替表哥好话说尽,安慰了半天,表嫂撒泼哭闹之后,才勉强答应婚暂不离,要他们保证表哥今后不再赌钱。这让父亲和二舅很为难,他们保证了有啥用?看表哥那提起来一挂放下一摊的样子,想要利利索索了不赌,难呐!他们含含糊糊地又安抚了一番表嫂,赶紧开溜。下次,见大妗子又哭着来叫,二舅开始躲闪,找各种借口推托,不愿再去大舅家沾染那一摊理不清的破事。表哥无赖,表嫂撒泼,丢人脸面呢。这里面还有个原因,大舅进监狱后,二舅一点实惠都得不到了,别说肉油米面,过年连糊炕墙的报纸都没了,有次他还问父亲,公家的人是怎样弄到报纸的,镇街上就不见卖的么。二舅连报纸需要去邮局征订都不知道,他还能为表哥家的事劳神费力,才怪呢!不仅表哥的事二舅不愿操心,他还后悔把外婆接到了他家,外婆三个儿子凭啥就他一人养着?他跟我父亲嘀咕这话的时候,已全然忘了当初他是怎样讨好大舅,主动接外婆来他家的,也忘了外婆在他家的几年里,大舅给他的比他一家人那几年挣的都要多。
大妗子见二舅躲着她,在背后连骂二舅良心叫狗吃了。骂归骂,二舅也听不到,就是听到了,他也装听不到。三舅在部队,两三年才回一次家,指望不上,大妗子只能来找我父亲,哭哭啼啼地请父亲帮忙。父亲也不想沾这些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他只不过是个农民。可看到大妗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从大舅进了监狱后连亲兄弟都躲得远远的,大舅在位时给过他多少,人咋就这般绝情呢。好像父亲也拿了大舅很多好处似的,终究抹不开面子,随大妗子又去表哥家劝说。
其实,表嫂也不想离婚,眼看女儿五六岁了,不说小天鹅艺术团的事,正常也快上小学了,她不想让这么小的女儿没了爹。所以,父亲的几句劝说,算是给表嫂的一个台阶,顺势也就下了。但表哥赌上了瘾,面对即将的妻离子散他都照赌不误,又怎会几句话让他彻底了断呢。于是,表嫂隔几天就闹一次离婚,大妗子准上一次我家的门,父亲又得去一趟镇上。表哥依然执迷不误。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惯性,明知道做什么都没用,但所有人都惯性地去做,维系着惯性的循环往复。母亲意识到了这点,劝父亲不要再插手表哥家的事情,没有用。父亲不是不想听,是落不下这脸,他怎么可能面对大妗子的眼泪像二舅那样闪身躲开?母亲气恨恨地说父亲,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会被卷进去,落不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