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岱一直思虑好久也没弄明白,沙科多离城市那么远,将近三百公里路程呢,坐汽车得五六个小时,城市上空的沙尘,沙科多哪能控制得了?阿岱结扎出问题的第二年,城市给沙科多送来成百上千卡车的树苗,分到各户种植。那年送来的树苗是笔直的小白杨,每棵都在两米高以上,是培育不下三年的树苗,立在地上剂刷刷的,看上去别提有多精神了。每个树苗还带有十块钱的种植费,区里在分发树苗的同时,把种植费也发到各家手中。
这城里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叫沙尘暴给吓成了傻瓜,白送树苗,还白给种植费,谁种的树就归谁所有,他们能捞着什么?
不光阿岱想不通,沙科多的人都想不通。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这送上门的好事,谁不惦着,哪能轻易说出来,若点透了城里人,他们不到沙科多来防沙,这天上掉的馅饼可就没了。
小白杨是适合沙科多土壤的树种,一栽就活。看来,城里人也并不凡事都盲目,他们知道这里的土壤环境适宜种什么树。可是奇怪得很,那年运来时棵棵精神抖搂的小白杨,在沙科多的成活率并不高。
城里人闹不明白,他们是经过考察和分析的,沙科多的土壤和气候环境虽说不是最好,可他们因地制宜,送来的可是易活的速生小白杨啊,怎么这么速生扬偏不服沙科多的水土呢?城里人百思不得其解,而沙科多人却在偷着笑,谁也不说破这个秘密。
阿岱家的树活得最少,他家栽了四百多棵小白杨,活了还不到十棵,其他全部枯死,变成烧锅做饭的柴禾。每当老婆蹲在灶间,往灶洞里塞笔直的枯树苗时,她的手像得了羊角疯,抖得异常厉害。栽这些树苗时,她费了多大功夫啊,一个人辛辛苦苦挖了半个多月树坑,临到栽树时,阿岱到别人家地里抓蚯蚓摸到一些情况,回来叫老婆把树根砍掉,再种进挖好的树坑里。开始老婆不干,没有根的树还能叫树?再说了,这些树以后长大了可都是自家的,她怎么能无端毁了自家的东西,这不成疯子了嘛。阿岱却说,到底是女人家,缺心眼,你咋就不想想,你把这些树都种活,费上好几年功夫才长多大呀,就算长大,又不是啥好木材,能卖几个钱?
这么好的树苗,老婆不敢砍,说难不成栽些没根的木桩就能赚钱?
阿岱得意地一笑,说城里人既然要治风沙,他们就不能眼看着这些树都死掉,明年肯定还得再叫咱栽树,只要叫栽树,就能再领种植费。你不把这些树栽死,明年看你领啥去。
老婆说这样做也太缺德,笔直顺溜的树苗。
阿岱冷笑一声,骂老婆没见过世面,他说你不知道城里那些人过的啥日子?住的高楼房,开的豪华车,每天在大饭店里吃鱼翅龙虾。你知道鱼翅是啥东西嘛?就是鱼的翅膀啊,你不想想,鱼是在水里游的,翅膀就一点纸样的溥片片,做一碗鱼翅得杀多少鱼?一二百块钱一碗的鱼翅,城里人像吃饭一样,一碗一碗地吃。几棵树算个球呀。
那是人家钱多烧的。老婆带着颤音说。
得了吧你,啥都不知道,狗日的城里人,从来不掏自己腰包,他们全吃公家的。眼下苦就苦咱农民,公家一分钱的便宜都沾不上,还把我的身子搞成这样。我也不能出去打工了,现在有送上门的赚钱机会,咱可不能放过,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阿岱逼老婆砍掉大批树苗根,栽进坑里的全是没根的树干。他叫老婆严守这个秘密,不能给任何人说。当然,也没人和他们交流,大家的神色都很诡秘。快到夏天时,整个沙科多春天栽下的树苗像是商量好似的,齐刷刷地掉光了原本还鲜嫩光亮的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树杆。那极少数活下来的几棵,倒显得极为扎眼。阿岱悄悄地对老婆说,看到了吧,大家都这样做,你不做就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