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站在浅山腰,侧身遥遥远望,此际晨霭未开,阴郁的青灰色的山上雾瘴流淌,她的衣裙也被这浓厚的雾气以及冰凉的霜花打湿。
移目东望,山前对海,千波叠浪,无垠乌海卷着北风沉沉翻滚。
秋去冬临,时迫冬至,这天气也要有变了。
身后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渔村,蜗在这处叫做九台山的山脚下,此时人已起牛羊出,炊烟处处,鸡鸣犬吠,让这原本现成的一副山水画卷,又蔓生出一派人情俗世的祥和宁静。
她略叹息一声,这日子不知何时终了……穿越到这里已经月余了,就住在这个小渔村里,做一个普通农妇。
一个月前,当时她正开着自己的小mini往另一个实验室送样本,路上跟一个违章的大货车撞了个正着,醒来后就出现在这个看似是古代却不知朝代的地方。
原身跟她同名同姓,是一位已经三十岁的寡妇,同时也是个童养媳,丈夫竟小她十岁,这样的情况在这古代也很寻常,一般都是穷人家,就是图一个免费的劳动力而已,可以把自己的丈夫从孩子带到大,可以承担家务农活,圆房之后还可以传宗接代。
然而就在一月前,原身的丈夫跟别家渔船出海帮工,不小心意外落海而殁,原身悲极昏死,才有她借尸还魂的机会。
她死的时候二十四岁,醒来时却已经三十了,除了平白无故多长了六岁之外,还多了一个两岁的女儿。
然而只如此也就算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个家了,婆母恶毒,公爹无决断,还有三房嫂子,个顶个的难缠,一个古代中等农家的一地鸡毛件件不落,无底洞一般的家务事她倒承担了十之八九,这一个月里已经快把要累得要再次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再无心思顾及眼前景色,将刚打好的一担猪草,熟练的紧紧捆好挑了起来,便小心杵着一支木杖,踩着湿滑的山路往山下走去,猪圈里的三只大黑猪,只怕现在已经饿得嗷嗷直叫了。
进得这土墙围就的小院,大黑猪们嚎叫扒墙的声音更清晰了,她习惯的将眼神往东屋一扫,正撞见婆母吕氏那长着毒钉似的要吃人的眼神,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却也无法,只将头一低赶紧走过,到西院墙猪圈边将草一把把掐起来丢进去,三只大黑猪顿时停止了叫嚣和狂躁,吭哧吭哧地吃将起来。
慕云终于松了口气,再瞟一眼东屋檐下,吕氏刚打帘子进屋,只留下一闪而过的青黑色矮壮身影。
将手往身上略擦了一下,都是霜水倒也不脏,慕云低头进了自己住的厦屋,女儿文祺已经醒了,不哭不闹,乖的让人心疼,两岁的孩子已经听懂人言,慕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跟她交代,早上醒了之后不要哭,等娘亲回来,现在她已经习惯了,看到娘亲进来,立刻展开一个可爱的微笑,糯糯喊道:“娘亲……”
慕云微微一笑,到床边俯身过去在她粉粉的小脸颊上香了一口,含笑道:“祺儿乖,娘亲给你穿衣服起床了啊。”
慕云在前世没谈过恋爱,更不可能有孩子,但是母爱这东西是女性天生的,何况还加上原身的记忆,而这月余的相伴更加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她是真的很爱这个又好看又聪明的小孩儿了。
刚给祺儿穿好,忽听门口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她手一抖,孩子眼中也闪现些许惊惧之色,母女二人都扭头向门口看去,慕云安抚道:“没事,娘亲去看看。”
打开帘却见是她那便宜小叔子湛与不知怎么的摔倒在门口,两只水桶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兀自滚远,水泼洒了一片漫漫流淌,湛与正痛苦地抱着右脚坐在泥水地上,瘦小的脸上五官都疼的揪到了一起。
这是原身丈夫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另三房同父异母的兄长不同,也一直随他们生活在一起,感情自然特殊些,慕云就要去过问。
东屋门帘却被打开,吕氏探头出来,一看门口的状况,顿时赤红了眼,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冲出门,矮壮的身躯一股旋风般带着杀气向门口卷席过去,将地上的湛与揪住衣领,拖进院内,咣咣关上院门,抄起落在地上的扁担便劈头盖脸的向着湛与打去,一边又骂道:“娼妇养的败家子儿,不主贵的玩意儿!”
可怜湛与虽然已经十五了,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瘦长长,蜷在水洼里连挨了五六下,连吭都没吭出一声儿。
慕云见状,吓的狼一样扑了过去,待到近前,便一把抱住吕氏两只手臂喊道:“娘!娘!打不得啊!”她亲眼看到第一下好像直接打到了头上,这可会死人的呀!
吕氏正气头上,被人拖住,心中万分憎恶,使力将手臂抽回,一记耳光重重抽到慕云脸上,狰狞道:“你个扫把星也敢碰我,这个家里我打谁打不得?!”
慕云脸上顿时浮现一个鲜红的掌印,火辣辣的疼,却顾不得,只忙道:“明日族里有祭祀,晚上爹也会回来,别让湛与明天出不了门啊!”
吕氏这才恍然想起还有此事,丈夫是县里库房的帐房,不大不小是个公家人,多少要点面子,四房虽然是妾室所生,可也姓着他们文家的姓,才死了一个,又伤一个,丈夫出去也没有颜面。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没有证据也是枉然,凡事只要做到不落人口实,别人就不会撕开这张遮羞布。
可忍不住怒火上冲,指着各掉下一片板的水桶道:“这一担杉木水桶,少说值二十个大钱,可是咱们这几大家子头十日的吃喝,今儿我不打死他,明儿只怕他还不长记性!”
“您消消气,娘,我……我想办法赔。”慕云一边说,眼睛却盯着歪倒在泥水中的湛与,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损坏的人偶,心下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赔?你拿什么赔,卖了你也赔不起,连同你生的那丫头片子一道发卖了还差不多。”吕氏横声恶气道。
慕云闻言不由心惊,转回头看向吕氏:“娘……你,你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