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文志霖未再阻他,一直看那少年瘦削矮小的背影渐渐隐入暮色转过一个回廊便不见,万分惊异。
能通过山长这一关报上名已经不是识不识的字这样的程度了。
他何时会的?!
这个他名义上的叔叔这辈子唯一和书有关,也就是在这书院做杂役开始吧,怎么就忽然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自己攻读多年通过童生试还是去年,已经被人赞誉很会读书了,今年要参加复核,虽然时间和考试名称都一样,但性质完全不同。
转念又想,就算他通过又如何,还有钱能够让他继续攻读?做杂役的工钱吗?但做杂役又如何有时间读书……他一边嘴角微牵,俊容上显出一丝邪气:“有趣的循环。”轻拂衣襟,整肃冠容,刚刚浮现出来的那丝邪气敛去无踪。
他得了几个好句,欲请山长点正。
……
正月十一,江夫人使人来送了些年礼,也是怕她们礼多难还,只是一些糕点,传话说,江夫人年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这几日才好些,让他们若空明日便去。
故而正月十二送完菜,慕云便带着小文祺直接去了江家。没有别的好带的,只把那些方便面拆了包装,重新用油纸包成几包,又买了个锦盒装起来,好歹像个礼品样子。一开始虽然觉得湛与说的荒唐,但后来一想,还真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至少是个稀罕的吃食,她可以保证合着这整个大庆朝,绝对找不着跟这一样的来。
江家豪阔鲁州府路人皆知,家宅连片占据城中诺大一方,慕云自觉自己拉着祺儿便如刘姥姥拉着板儿一般,土头土脑的从进门开始只觉得人在画中游。宅深似海,重重叠叠,接连转了数个回廊,跨过数十门槛,接连着又换了两个接引她的仆妇,才听到最后那仆妇对一个年少的婢女说道:“那就烦姐姐领着了。”慕云抬头一看,见是江夫人身边那位圆圆脸的伶俐婢女,心道:可算是到了。
小婢女打开锦帘,将慕云让进一间暖阁,顿时闻到清新花香扑鼻,又似乎夹些药香味儿,地笼烧的暖和和的。就听一慵慵懒懒声音问道:“是慕娘子到了吗?”
便闻帘栊摆动,阁内含笑转进一个靓妆贵妇,着酡颜色短上襦,青碧色销金长裙,双裙带长垂至地,高髻未冠,髻上一转插着数支花头金钗,额上两颊皆贴珍珠妆饰的花钿,身后簇拥着五六个锦衣丽服的姬妾婢女,一时间满室的脂粉荣艳。
慕云乍眼看去只觉得那姬妾容貌也很好,只是比起江夫人,总是欠缺了一丝清明灵动,两张脸都像是精致描绘过后的面具。
江夫人虽打扮的精细,但依然可见一个新年清减了些许,只移目一眼看见慕云,立即展颐一笑:“慕娘子可来了,正问你呢。”
便让婢女给慕云看座上茶点心。
又看向小文祺笑晏晏道:“你是叫祺儿吧,快来快来,姨姨给你拿好吃的。”
一室的女眷脸上虽都抿着笑意,眼神中却有意外有不屑,慕云心思细腻若有所感,她们这对穷酸母女,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玩物罢了,只是不能负江夫人心思纯善,便一笑,总不能别人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你就做什么样儿来,现在人多都看着,即便是乡野村妇,也不可失礼,便领着祺儿齐齐整整给江夫人先行拜福。
小文祺自始至终牵着她的裙裾,不时仰头看慕云,知道她心里惧着这富贵场面,慕云便牵过她的小手柔声道:“那祺儿就谢谢姨姨了。”将祺儿小手递到江夫人伸出的手中,江夫人轻轻握住,笑道:“祺儿真乖……呀,祺儿的小手可真软和,看看,这个怎样?”将祺儿搂在跟前,对旁边的人道:“将那碟雕花蜜煎拿过来。”圆圆脸婢女立即将桌上一盘糕点捧过来。
祺儿虽一时犹豫,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被江夫人这样美丽温柔的人欢心对待,转瞬便放松了戒备,加上美食当前,实难抵御,覷眼看到慕云也对她点头,便放心伸手拿了一块,美美吃起来。
江夫人又让慕云落座,慕云自知却之不恭,便也就入了座,江夫人自己则随意在慕云对面而坐,含笑端祥慕云一刻道:“我看慕娘子这一阵子倒好像容光焕然,比起年前还真是新气象……青萘,你看是不是啊?”
圆圆脸的伶俐婢女略扫了一眼慕云,浅淡笑道:“是呢,少夫人说的是。”
慕云不以为意,点头笑道:“也是托东家的福,有了个稳妥的生计,衣食无忧,可不就安心度日了。”她自己在空间里照镜子,也发觉自己现在的容貌气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人也像年轻了几岁。
毕竟心里是个年轻女孩,又怎会不爱美,闲时按网上教的古法做了面脂每日擦用,以期能改善自己这张过于沧桑的脸,这月余成效颇显。
但是更重要的应该是灵魂对于容貌的改变才是关键所在。
江夫人又随意问些这个年怎么过的,可买什么新样式的衣服,置了什么新物件没有?又说些孩子可爱乖巧好玩的话。姬妾婢女或时有插科打诨一句二句,倒也雍雍穆穆。
不多时,锦帘再被打开,进来小婢女在门前垂首禀道:“厨房那边来问,午宴摆到何处?”
江夫人还未及吩咐,就听外面一个清朗男声道:“就在这吧,天还未暖,还敢乱去?”屋内众人闻言皆面露喜色起身看向帘栊处,尤其是那两房姬妾,若不是有贴身的婢女扶着,竟似有颤颤难以自持之态。
锦帘被从外掀开一侧,一个高挺身材的男子低头进来,却正是她们的夫君,江家长房长孙,这鲁州府最出息的子弟江尚卿。
慕云也随众人站起,却并无避讳的意识,直直看去,却有些意外,这男子好生面熟,仔细一想,这不是那日入城时江家押镖的年轻男子吗?